第9节
疯老头这回的速度明显快了许多,一边结印,一边口中疾念:“吾奉玉帝赦令,四海龙王听吩,借得海水,使得清泉,润得人间,淹得山峦,柔可绕指流,刚可滴石穿,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说话间左手又收回伸指如剑,我已经几乎猜到下面的步骤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只见疯老头右手猛的一握,反手一洒,口中疾念:“天雨地泉,四海之水,皆听吾令,去!” 一道银光射出,半途变幻出一条水龙,奔腾咆哮,一头就扎进了浓雾之中。
浓雾之中惨呼又起,疯老头转头斜了我一眼,洋洋得意道:“明白了?看见了没?实力才是王道。”
我虽然十分认同这个道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一丝来,反而摇头道:“不一定,我觉得,不管是用水还是用火,都不如用土。”
疯老头一双小眼睛一睁,恨声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开化呢?好,我再让你看一个!”
说着话收了水结印,我在一边悄悄记下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心头不住偷乐。
疯老头一收了水结印,就打起新的结印来,果然不出我所料,都是前几天教过我的结印方式,不过教我的时候没说过名字,没想到竟然都是一些奇门术的结印手势。
结印完毕,疯老头就念道:“吾奉玉帝赦令,召集天下山神,凡木皆可借,凡木皆可使,形随吾意走,进退一念间,可困生灵,可困邪物,急急如律令。”
左手缩回胸前,伸指如剑,右手对着浓雾所在之处一抓,口中喊道:“千花万树,皆听吾令,结阵!”
浓雾所在之处的地面上,陡然钻出许多藤条状物体,迅速纠缠爬升,眨眼之间,已经形成了一个大木箱子。那团浓雾被笼罩在木箱之中,左冲右突,却始终无法突破木箱的包围。
疯老头得意的回头道:“怎么样?这下服了吧?”
我早在心中默默记下了疯老头这几种结印手法和咒语,表面上却像忽然发现了新大陆的一般,手一指疯老头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原来是这么回事,敢情你根本就不会土之术对不对?”
疯老头勃然大怒道:“谁说我不会,只是这五行印术之中,雷讲引,火讲烧,水讲攻,木讲困,唯独土印之术是教人怎么防御,那些妖魔鬼怪见到老子都躲着走,哪里用得着防御,老子一向用不着而已,你可看清楚了。”
说完又结印使术,“呼”的一下在我们面前升起一截半人多高的土墙,足有几十公分厚,土中还掺杂着许多小石子儿,这要刻意躲在后面,就算用狙击枪估计都打不穿。
而此时木之术已经收了,那木箱子也消失了,什么火花水龙更是早就消失无踪,就连那团浓雾都已经稀薄了起来,在疯老头这连番奇门术的轰炸之下,那小白鱼估计就算不死,也好不到哪里去了。
说来好笑,那小白鱼修炼数百年,估计是一念之差看上了人家闺女,结果被疯老头当成了肉靶子一番暴打,也实在可悲。
疯老头收了土之术后,我已经将他刚才使过的火、水、木、土四术的手势和咒语记得清清楚楚,再想起他之前教我的掌心雷和五行藏匿之术,顿时明白了他的心意,笑道:“疯老头,我爷爷说你会的五式一术六板斧,是不是就是雷木水火土五印式和五行藏匿之术啊!如此的话,那可真谢谢你了。”
树先生闻言一愣,随即一回头,一伸手在我头上钉了一下,破口大骂道:“你妈……你奶奶的,我早就应该知道,你小子和王越山那小子一样,就知道算计老子,偏偏老子又傻,一不注意就被算计了,老子上辈子欠你们王家的还是怎么的?”
这回我没有躲,心甘情愿的挨了一下,这些天相处下来,疯老头的脾气和为人我已经很清楚,装疯卖傻是他的长项,可要是谁以为他真的傻,那就等这倒霉吧!他之所以施展给我看,就是故意要教我的,不过他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你们够了没有?”前面雾气之中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雾气稀薄了许多,我不用闭眼也隐约看得见了。一眼看去,只见雾气之间的那小白鱼变大了许多,足有一人多高,杵在雾气之中,人面鱼身尤其清楚,看上去十分怪异。
第20章 浓烈的血腥味
我仗着疯老头在身边,虽然觉得奇怪,倒也不怕,还出口讥讽道:“疯老头,这家伙怎么被打了一顿还长大了呢?该不会是肿的吧?”
疯老头瞟了我一眼,冷哼道:“现在呈起口舌来了,等会你见到它实体的时候,可千万别舌头打结。”
我一愣神,脱口而出道:“这还不是它的实体?”
疯老头没理我,只是用眼角扫了下已经被吓昏过去的那中年人一家三口,眼神中隐现担忧之色。我一见就明白了,敢情刚才疯老头露的几手只是为了教我,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打响。
而中年人一家三口所在之地,正好距离我们和那白鱼差不多远,疯老头的手段刚才我已经看见了,那白鱼怎么的也是个妖,应该差不到哪里去,等会一打起来,只怕这一家三口会遭池鱼之殃。
一想到这,我念头急转,瞬间闪过好几个方案,却都不能成立,心头甚是焦急。
就在这时,那白鱼已经暴怒了起来,它可不会管那一家三口的死活,一张口就是一道水箭,粗如龙柱,只向我们袭来。
疯老头急忙伸手拍地,一道土墙从地面升起,挡在我们面前。我也一咬牙,迅速的手结土印,也伸手拍地,一道土墙在那一家三口前面升起,堪堪挡住他们不受水箭溅射。
疯老头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满是嘉许,点头道:“不错!”
这两个字使我好一阵激动,我认识疯老头这好几天,还是头一回听见他赞许我,之前不是讽刺就是直接伸手钉头,就没有过一句好话。
那白鱼受了一连串的攻击,早就暴怒异常,哪肯给我们说话的时间,口一张,一道水柱化成漫天水箭再度袭来,目标仍旧是我和疯老头。
这回我学乖了,首先就使用了土之术将那一家三口护住,其余的事就交给疯老头好了。疯老头没了后顾之忧,果然神色轻松了许多,随手破了水箭,头也不回说道:“这屋里不好施展,你护住那一家三口,我将这东西整出去。”
说着话,手势疾变,地面之上迅速钻出许多藤条状物体,编织成一个箱子,眨眼就将那白鱼装入其中。紧接着手势再变,一道水龙咆哮而出,奔腾到那箱子前面,一口吞了下去,转身奔腾出门,直向村外飞去。
疯老头大摇大摆的跟了出去,我急忙奔过去将那中年人扶了起来,又是掐人中又是揉胸的,好不容易才他弄醒,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爬起身就跑,我可不想错过看热闹的机会。
可刚跑出门口,一头差点撞上正走回来的疯老头,顿时大为诧异道:“解决了?”
疯老头点了点头,漫不在乎的说道:“解决了!”
我顿时气苦,这也就几分钟的事,竟然就解决了,这玩的也太快了,我就这么错过了一次参观学习的机会。
疯老头却不管这些,进去和那家人打了招呼,谢绝了那中年人的金钱酬谢,转身回家去了,我走了两步,却又转身回来,凑到那中年人面前道:“你要真心想感谢我们的话,我告诉你个秘密,我师傅特别爱吃鸡。”
那中年人又不是傻子,一听我这么说,马上去抓了几只鸡,还一个劲的说不好意思,几只鸡太少了,不足以报答我们救了他闺女的大恩。
我也没客气,提着几只鸡就告辞了,这多好,省得我去偷了。
回到家中,疯老头一见我手上的鸡,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抢着跑去杀鸡做饭,倒不是他变勤快了,只是我做菜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用疯老头的话说,就是不想糟蹋了食材。
第二天我们替那闺女驱妖辟邪的事,就流传开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我家空前的热闹,几乎成了村上乡亲们的集中地,求驱邪的、求小儿收惊的、求治梦游的、还有来求治不孕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来了,狗子他娘还一度带了狗子来,说也要让狗子跟疯老头学些手段,不过疯老头都没有同意。
就这样一直过了一个多月,再三天就是我十八生日了,疯老头不知道那根筋又搭错了线,说是要出去给我整个生日礼物,一大早就出了门。
疯老头前脚刚走,就来了两个人,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男子,估计年纪和我也差不多,长长的头发几乎遮住了眼睛,面孔长得很是清秀,一身黑色中山装很是得体,黑色皮鞋,只是一脸的冷漠,浑身都散发着冰冷的味道,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傲气。
另一个则是个大美女,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柳叶眉,丹凤眼,琼鼻粉颊,红唇贝齿,也穿着黑色的中山装,可惜了一副好身材。这女子虽然长得美艳,神色之间却比那年轻男子还要冷傲,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冰冷气息,使围坐在门口的乡亲们都不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
我一见这两人就知道不是附近乡村的,光这身打扮,我们这里就很少见到,一时不知道什么来头,急忙上前道:“两位……?”
那年轻男子冷冷的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眼神中充满了寒意,使我不自觉的心底发冷,莫名的产生一种恐惧感,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也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们来找树海峰。”简单直接,一句话说完,就往里闯,似是根本就不愿意和我多废话。
这让我很是火大,这几天来找疯老头的人多了去了,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这是我的家,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就往里闯,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而且这两人看上去似乎也根本没把我当回事,这种感觉让人很不爽。
当下伸手一拦道:“我师傅出去了,有什么事求我师傅,等他回来再说吧!”说到“求”字的时候,我特别加重了语气,意思很简单,你们是来求人的,得客气点。
由于这段时间来了不少人找疯老头帮忙,所以我以为这对年轻男女无外是其中之一,只不过家境可能要好一点罢了,也许是镇上人家的孩子。
我一句话说完,那年轻男子忽然踏上了一步,伸手摸了摸鼻子,沉声道:“你师傅?树海峰是你师傅?”说话的时候,面色更显冷峻,目光之中寒芒一闪而过。
我一颗心一阵狂跳,就在刚才那年轻男子伸手摸鼻子的时候,我明显嗅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不知道其他人有没有闻到,可我千真万确的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他一定杀过人!不知道怎么的,这个念头忽然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而且不断重复提醒着我。
我慌乱的低下了头,避开他那冰冷的眼神,点头道:“是的,树先生是我师傅,如果你们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说。”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又逼近了一步,那股血腥味更浓,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冰冷气息,铺天盖地般向我卷过来。我强忍着那种几乎作呕的感觉,双腿不自觉的抖动了起来,隐约觉得,面前这个人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我不敢看那人的眼神,也不用看,我能明显的感觉得出来,这人对我充满了敌意,我可以百分百的肯定,他绝对有想杀了我的意图。
但是,今天却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在这之前,根本就没有碰过面,而对方所有的敌意,也都是在听我说了是树先生的徒弟之后才爆发出来的,毫无疑问,这个人一定是树先生的仇家。
我陡然想起了父亲,树先生和父亲的关系那么好,树先生的仇家,也就是父亲的仇家,不知道父亲的死,和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年轻人有没有关系?如果说父亲就是死在这个人的手上,我不会怀疑,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我甚至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虽然我很怕,但只要他攻击我,我必定会还手。
这时那面若冰霜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一闪身插在我们中间,转头道:“马平川,树海峰没回来之前,你最好不要乱来,结果不是你我所能承担得起的。”
那年轻人微微一愣,随即向后退了一步,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眼中的寒意慢慢散去,低着头不再说话,身上那种血腥味也逐渐减淡,直到再也闻不到了。
那女子见状,好像也松了口气,转身拉着那人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我们会在村外等,等树海峰回来,你告诉他,马平川和薛冰来过。”
我点头道:“一定会转告他。”
我当然会转告疯老头,这个年轻人太危险,从刚才表现出来的敌意上来,对我们也不会有什么好意图,如果情况不对,那就得赶快跑,不知道怎么的,刚才我还有还手的勇气,现在却连和那年轻人对抗的念头都不敢有。
门口的人又纷纷让开一条路,有几个胆子小的甚至都抖了起来,他们虽然是平常人,却也能看出这两人的不平常,何况,那年轻人刚才对我表现出来的敌意,大家也都看得一清二楚。
第21章 泼妇
一直等到那对年轻男女走了个把小时,我一颗心才算放回肚子里,那些乡亲们也都纷纷起身回家去了,谁都不傻,为了凑热闹再丢了命太不值得了。
本来人多的时候我觉得烦,现在乡亲们一走,就剩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我又怕了起来,心中总觉得刚才那家伙说不定会回来一刀将我宰了,唯一的希望就是疯老头能快点回来。
一个人呆着也无聊,我悄悄的溜到村口处,远远的就看见那年轻人迎风而立,身体笔直的像一杆标枪一般,女孩子则站在旁边,显然也是在等疯老头回来。
一直等到夜色降临,我实在熬不住了,只好回家睡觉。
这一夜,疯老头没有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我一打开门,就奔向村口,远远的就看见那对年轻男女仍旧站在村口,男子还是像标枪一般笔直,那美女则整个身子都缩了起来,一副又倦又累的样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睡觉,不过看上去好像连位置都没变过。
我也不敢上前搭讪,回家一直呆到了中午,仍旧不见疯老头回来,更是心烦意乱。
就在我如同热锅上蚂蚁一般来回乱转的时候,院门一开,一名壮实的汉子进来倒头便拜,一边磕头一边哀求道:“求树先生救我!求树先生救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上前扶起,却是村上的王贵,这王贵虽然和我是同姓,为人却是很不厚道,和我们家甚少有来往,就说道:“我师傅出门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王贵闻言一愣,急忙问道:“那树先生什么时候回来?”
我摇头不知,谁料王贵一把抓住我的手道:“小华兄弟,我知道你也会法术,无论如何也得帮我这一把,等树先生回来只怕已经来不及了,走走,你先跟我看看去。”边说话,边将我往外拉。
说实话我对着王贵没啥好印象,这家伙仗着跑山货赚了些钱,在村上盖了间全村唯一的两层小楼房,从此之后就看不起人了,自己又孔武有力,没少欺负村上百姓,而且还不孝顺,自己住着两层小楼,却将他爹妈丢在老宅子的破房里,平时没少被戳脊梁骨。
特别是他那婆娘,更是出了名的泼妇,为人又吝啬又刻薄,谁也别想占他家一分钱的便宜,骂东家闹西家,左右邻居都被她骂的不敢吭声,谁要惹了她,她能掐着腰跳着脚站你家门口骂上四五个小时都不带重样的。
所以我根本不想去,可哪里拉扯得过王贵,没一会硬是被王贵拉到了他家门口,再加上王贵一路哀求,我心想来已经来了,就进门看看也无妨,虽然王贵夫妻很是欠收拾,可毕竟都是一个村的,能伸手我还是愿意伸手帮一把的。
谁料一只脚刚跨进门,就已经感觉到一股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王贵的儿子长锁正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王贵婆娘正趴在长锁身上张着嘴嚎,乡亲们都围在门口看热闹,连个进来劝一声的人都没有,可见这夫妻俩平时为人有多差劲。
我明显能感觉到不对劲,可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阴冷的气息在流动,根本无法分辨出问题出在哪,只是主观意识里觉得,长锁不适合放在屋里,这样对他有害无利。
当下说道:“王贵哥,我看长锁放在屋里不合适,你还是把长锁搬到院子里去。”
一句话还未说完,王贵婆娘已经跳了起来,手几乎指到我鼻子上骂道:“你个小王八羔子说什么呢?这外面这么大的太阳,我儿子万一晒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本来小爷就不想管的,而且屋里阴寒之气如此之重,也不知道是什么厉害玩意,我也没把握对付,如今莫名挨了骂,更是懒得再管。
王贵到底是跑过山货见过大世面的人,平时惯着他家婆娘,到了关键时刻还是知道孰轻孰重的,一见我要走,急忙一把抓过那婆娘,左右开弓,“啪啪”两声就是两个耳光,大声骂道:“你眼睛瞎了,那是小华兄弟,来救我们家长锁的,嘴上再不带个把门的,我迟早把你那张破嘴给缝起来。”
打完骂完赶紧跑出来拉我,这样一来,我倒不好意思走了,就站在院子内,让他把长锁抱出来。
那婆娘平时虽然泼辣,但那还是仗着王贵的,现在一见王贵打她,又这般责骂她,顿时也没了往日威风,想发作又不敢发作,想跟出来吧,门口一堆人都看见她被打了,面子上又过不去,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继续嚎起来。
王贵却不理她,将长锁抱了出来,放在了院子中间。我则盯着房屋琢磨,虽然我看不出什么名堂来,却知道问题一定是出在房子里,里面到处流蹿的阴寒之气,绝对不是寻常人家应该有的。
要知道阳宅只要不是在选址上犯了风水大忌,一般都不会有这种阴寒之气。平日人进人出,阳气积蓄其中,会使人进门如沐春风,特别是自己家,气场和自己的气场完全吻合,所以人从外面回到自己家中的时候,会感觉到特别的舒服。
像这种气场,就明显不对了,说白了这气场根本就不适合人类,不管是谁,在这种充满阴寒气息的环境下生活,都不会好过。
我缓缓闭上眼,吐纳静心,疯老头说过,当肉眼看不清楚的时候,就用感觉去感知。结果不感知不要紧,这一感知,顿时吓出了我一身的白毛汗,整个二层楼房从上到下,叮满了毛毛虫大小、状若透明的虫子,都拼命往屋里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