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碧青见她娘急了,冲跟进来的碧兰打了眼色,碧兰忙出去倒了碗水进来,递到刘氏手里:“娘,您别生气,听姐慢慢说,这些日子过来,您还不不信姐啊,姐干的事儿一准错不了。”
  刘氏叹了口气:“大郎拿军功换的钱不是容易得的,打了五年仗,小命没丢是老天开眼,那可是用命换的钱,你做买卖还罢了,若是拿着添那些灾民的肚子,大郎回来你可怎么交代哦!”
  碧青道:“娘放心吧,二百两银子到明年中秋就能翻几番,钱下来,咱家就盖新房,爹娘住的那个院子也买下来,旁边儿隔邻铁蛋家空的宅子也买下来,后头是荒地没主,阔出去,合在一起盖个大院子,以后晒麦子就不用愁了,鸡鸭也能再多养些,我估摸着,使不了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刘氏倒吸了口凉气:“听小五说,县城里好地段的铺面也不过十两银子,就能买下来,还是上下两层的,闺女,你这是打算盖多大的房啊?”
  碧青道:“娘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咱家人口多,以后说不定更多,房子不能小,要不然,过几年还得重盖,更费钱。”
  碧兰拽着她娘道:“您不懂这些,就听姐的吧,刚我数着,好像咱家的鸭子少了一只。”刘氏一听,蹭一下站起来就往外跑,碧兰冲姐姐眨眨眼,也跟着跑出去了。
  碧青不禁好笑,那些鸡鸭如今可是她娘的命根子,少一只都不行,不过要是没有大郎拿军功挣来的金子,自己也真不敢打那一百亩山桃林的主意。
  说起大郎,碧青脑子里忽然划过蛮牛那张脸,咧开嘴笑的憨傻憨傻的,一口一个媳妇儿叫的也不害臊,力气贼大,把自己压在麦草垛上,仿佛一座大山,自己差点儿给这混蛋压死。
  这么想着,竟觉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忙把她娘没喝完的水拿过来,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方觉好些,摸了摸自己的脸,暗道,想那个憨货做什么,他不回来正好,回来不定又要缠着自己,忽想起秀娘说京城里不正道的女人多,好些专门勾搭当兵的。
  其 实碧青对这些看的很淡,不淡也不行,这个世界就是如此,男人拥有的地位权利决定了,他们可以为所欲为,跟这里的男人谈忠诚,纯属扯淡,就算大郎知道疼媳妇 儿,可要是眼前站着一个脱的清洁溜溜的女人,碧青相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扑过去,男人不好色只有两种情况,一个是性无能,一个是同性恋,大郎跟这两种情 况都不沾边儿,所以,一旦有诱因,绝对禁不起诱惑。
  男人就这么点儿出息,谁都一样,只是不让自己知道,就这么过,一旦大郎有外 心,自己抽身走也不难,给王家置下这么大的家业,也算对得住当初的救命之恩了,自己带着爹娘弟妹,去城里开个小买卖,一样过日子,怎么都比在沈家村的时候 强,再说,凭着自己混下来名声,就算卖菜谱也能养活一家子,她有这个自信。眼瞅着就是太后的大寿了,想来大郎在的骁骑营也该忙了,就是不知道大郎的工作是 站城门还是巡大街,估摸好差事轮不上他。
  碧青猜的没错,大郎真就成了守城门的,不过守的可不是内城门而是西华门,西华门正对着西苑,皇上游幸西苑就是从西华门出去。
  太后稀罕热闹,西华门经西直门外的彩棚一直搭到了海子边儿上,太后寿诞之日,这些彩棚子里的乐戏会唱上一整天,到时候皇上太后也会驾临游幸,故此,西华门的戒备尤其森严,特意从骁骑营抽了人手过来,以保万无一失。
  这 样的差事按说轮不上大郎,那些勋贵二代们都恨不能打破了脑袋往前冲,都知道这是露脸儿的机会,穿着骁骑营的铠甲往西华门一站,就算皇上太后瞅不见,自己老 子总能看见吧,看见了就是露脸,所以,一个个跑到副统领赵勇跟前,软硬兼施威逼利诱的想谋个西华门站大纲的差事。
  赵勇也不得罪这帮人,直接把分配岗位的花名册丢过来,说了句是太子钦点的人,几个人忙趴上去一看,看见崔九的名字谁也没说啥,看见王大郎,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心里话儿,怎么有他?有心难为赵勇,可一想赵勇刚说是太子点的名儿,也只能一窝蜂散了。
  王大郎就跟着崔九跑到西华门外站大岗来了,站着无聊,崔九就跟王大郎说话儿:“大郎,你家种的那个番薯还有多少?”
  大郎道:“走的时候俺帮着栽的苗,俺家今年种了五亩番薯呢。”
  崔九又问:“这个番薯一亩地能有多少收成,你可知道?”
  大郎挠挠头:“这个俺不知道,不过,听俺媳妇儿说过,怎么也有四五千斤的收成,照管的好,还能多。”
  崔九傻了,嘴张开半天才合上:“大郎,你哄着我玩呢吧,什么庄稼能有这么多收成?”
  “俺哄你干啥?俺媳妇儿说了,这个跟萝卜差不多,不挑地,收成高,还好吃,所以,俺家才种那么多。”
  崔九一把抓住他:“大郎你说的是真的?”
  大郎点点头:“你没见俺媳妇儿一送就是一麻袋吗,指定是家里多的是,不信,明年开春你跟俺家去瞅瞅,俺家的地窖是我挖的,估摸里头的番薯都满了。”
  崔九点点头:“成,明年开春我跟你回家。”
  大郎瞥了他一眼:“跟俺回家成,不过,咱丑话可得说在前头,俺回家是去干活的,你要是跟着俺回去,也得干活才行,俺家没有白吃饭的人。”
  崔 九反倒笑了,这就是自己喜欢大郎的原因,这家伙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性子,从来不会藏着掖着,对谁都一视同仁,自己在他眼里,跟何进几个没有任何差别。其实 不止番薯,他对大郎那个小媳妇儿也异常好奇,反正在京里待着没事儿,去大郎家溜达溜达也能解解闷,如今自己年纪还小,往外头跑没人管,等以后想出去就难 了,想起这些,崔九脸色有些暗。
  大郎哪会管崔九想什么,他满脑子都是小媳妇儿,吃了番薯更想小媳妇儿了,想着,不禁从怀里掏出个红绸子包,宝贝似的打开瞅了一眼,忙又裹起来塞进怀里,拍了拍,确定不会掉了还不放心,又伸进去摸了摸。
  崔 九不禁翻了个白眼道:“我那天就说不让你买,你非买,那货郎明明白白就是糊弄你,什么蓝田玉,也就糊弄你这样不懂行的,蓝田玉可是宝贝,你手里那个镯子要 真是蓝田玉的,就算成色一般,也得值上千银子,把那货郎的家当都卖了,也买不起一块蓝田玉,你二两银子买的,能是什么好东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你要是真 想买,等下了差,我带你去藏玉阁,哪有的是好东西,你要是钱不够,我可以借给你啊,你以后慢慢还就成,我不催你。”
  谁知大郎大脑袋一摇,看着崔九异常认真的道:“俺媳妇儿嘱咐俺了,不叫借别人钱,俺媳妇儿白,这个镯子戴上肯定好看。”
  崔 九没辙了,这就是块榆木疙瘩,说什么都没用,榆木疙瘩认死理儿,大郎就认准他媳妇儿了,他媳妇儿说炭是白的,大郎也肯定觉得对。都说大郎的媳妇儿是个才十 三的小丫头,这么大点儿的丫头,怎么就把大郎管的服服贴贴了呢,自己真是越发好奇了,还有番薯的事儿,自己也得亲眼去看看才作准。
  碧青可没他们这样的瞎想的功夫,她正忙着打枣呢,菜园子边儿上那颗酸枣树,从开春嫁接之后,二郎可是天天围着树转,浇水,施肥,照顾的别提多经心了,入夏的时候,开了满枝的枣花,花落了就是一树青枣。
  枣树爱招虫,绿油油带着毛刺的巴拉子,掉在身上,蛰的生疼,都是二郎一个个用手拿的虫,每天都能拿几条,院里的鸡倒是解了馋,不知是不是因为吃的虫子多,下的鸡蛋也比去年多了不少,新长起来的小鸡仔儿加上去年的母鸡,下的鸡蛋吃都吃不清。
  柳泉居的掌柜吃了一回,就非要买回去,碧青没卖,拿着跟他们换了东西,各种调料只有饭馆里最全和,倒省的自己到处找了。
  掌 柜的也觉得这买卖值,两人一拍即合,买卖就算做成了,还送了碧青两大坛子酒,这可不是街当刘寡妇酿的浑酒能比的,小五说过,柳泉居的买卖之所以能在冀州府 叫响,就是因为人家后院有口甜水井,用那井里的水加上祖传秘方,酿出的酒正是人家的招牌,因为井旁边有颗一抱粗的大柳树,所以才有了柳泉居的字号,因酒得 名,可想而知这酒自然不差,碧青琢磨等回头把家里的泉眼通开,也酿酒试试,弄不好也能酿出好酒来。
  有了好酒,再瞅瞅枝头的大红枣,碧青就想起了做酒枣,因是头一年嫁接,碧青家的枣树比别家的晚熟了一个月,人家八月十五就把枣摘了,碧青家的枣现在还挂在树上,不过,很甜,比王富贵家的枣还甜。
  村子里的孩子淘气,看也看不住,以前结的枣酸苦,小孩子都不吃,今年可不成了,能够着的早没了,不是二郎跟爹娘看的紧,估摸不等熟就让村子里孩子们揪没了。
  碧青想着,明年在杨树林子旁边多种上几颗,莲花山那边儿有不少酸枣树呢,移过来嫁接好了,多说两年就能结满树的枣子,嘴馋的孩子再多也吃不清。
  做醉枣是比较讲究的,不能有坏枣,也不能有硬伤,所以,不能用竹竿子往下打,得用手一颗一颗的摘,嫁接的枣树不高,小海人小,份量轻,三两下爬了上去,一边儿摘一边儿吃,等把篓子摘满了,也差不多吃饱了。
  刘氏气的拍了儿子一下:“瞧你馋的这样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饿着你了呢。”
  小海嘿嘿一笑,手里一颗大红枣塞进了刘氏嘴里:“娘您尝,咱家的枣子可甜了 。”刘氏给枣子堵住嘴,只能又抽了儿子一巴掌作罢。
  枣子摘下来再捡一遍,挑最好最囫囵的,洗净,晾干,柳泉居的酒开了一坛子,舀出来涮枣,涮了酒的枣子放在大坛子里用油纸密密匝匝的封住,要保证不进空气就得多封几层,封好了墩在墙根儿底下,腌上半个月就是一坛子味浓醇香的醉枣。
  先 装了两小罐,一罐叫二郎跟着小五跑了趟间河县给杜子峰送过去,安置灾民是自己一早答应的,可山桃林边儿上那些房子杜子峰也帮了大忙,盖房用的木料麦草乃至 过冬的粮食,大都是杜子峰舍了脸,让间河县的大户捐的,不然,以自己的能力,真盖不了那样的房子,虽是土坯房,却砸的夯实,房梁跟檩条都是好的,等以后有 了钱,再翻盖也不用再买木料了。
  说是五十个灾民,最后却来的有二百多,大概杜子峰也觉得对不住碧青,所以安置上出了大力气,碧青 倒是不嫌多,只要熬过最初这一年,明年桃子一下来,多少人都使的上,弄不好这些还不够呢。更何况,二百人是连老带小都算上了,只算劳力,也就七八十号,还 得把那些汉子的婆娘都算进去。
  灾民多了,还有个大好处,杜子峰心里过意不去,自己掏钱把山桃林往北的三十亩荒地买下来,送给了碧青当补偿,那三十亩地有一半是山坡地,种不了庄稼,连山桃都长得不是很好,故此,不值什么钱。
  碧青也没客气,因那三十亩虽是荒地,却直接连到了莲花山的山坡上,碧青琢磨,赶明儿就在哪儿盖一个院子,桃花开的时候,一家子搬过来度度假该是如何惬意。
  现 代的经验告诉碧青,地皮这个东西,就得在最便宜的时候买进来,才能赚大钱,现在还没人觉得临山屯这块地有什么好,所以才便宜,要是别人都知道值钱,也就无 利可图了。碧青直接把杜子峰买的三十亩地算进了山桃林的投资里,自己跟小五加上杜子峰,正好三一三十一,以后的账也好算。
  之所以,让二郎跟着小五去送醉枣,碧青还有些别的心思,就送一坛子醉枣有些寒酸,碧青把自己前些日子做的松花蛋挑出来一些,一起送了过去。
  小 五还嘟囔说礼太轻,碧青笑着摇头,小五不懂官场,像杜子峰这种世家子弟,跑到穷了吧唧的间河县当知县,根本就不是为了贪好处,人家有大志向,就算把自家的 钱都变成礼送过去,人家也不稀罕,反倒连累了人家要当清官的名声。一个堂堂的世家子弟,都下地种田了,这牺牲不可谓不大。
  杜子峰升的越快,对自己越有好处,所以千万不能挡他的道儿,适当的时候,能推一把就推一把,小五这么个土不呛呛的庄稼汉,带着一脸憨厚相的二郎,抱着几个旧不拉几的瓦罐往衙门前一站,那就是活广告。
  碧 青特意交代小五了,只要门上的人问,就大声说:“俺给青天大老爷送吃食来了,老爷帮着俺家收了好几天庄稼,庄稼人没啥好东西,就是树上打下了点儿枣,泡在 酒里,给大人尝尝。”再问那个包里是什么,就说:“是自家腌的咸鸭蛋。”县衙当差的都是滑头,心眼子比谁都多,眼珠子一转就明白了,越发大声问了好几遍, 估摸都传出去了,才领着两人往里走。
  杜子峰正在书房看书呢,眼里看着书,脑子里却想别的事儿,自己呈上去的番薯应该到了吧,有父亲在,不担心呈送不上去,太后寿诞,送什么样儿的奇珍异宝都只是锦上添花,而自己呈送上去的那两筐番薯,加上措辞严谨的折子,应该算是雪中送炭吧。
  深州赤地千里的旱灾,已经让皇上难以安枕,临近州府再安置,也安置不了整个深州的灾民,解一时之渴,并非良策,把番薯种在深州,让灾民回乡安居乐业,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
  杜 子峰很清楚,别人都能干的事儿,没什么稀罕,别人都不能干的,自己干了,还得干好,才能显出本事来。在大齐当官,靠阿谀奉承不行,纵观皇上宠信的臣子,就 没有一个酒囊饭袋,能人所不能才能脱颖而出,杜家家主的位置才是自己的,他娘才能入主杜家祠堂,这是娘临死之前的心愿,自己必须帮她完成,妾如何?外室如 何?只要自己成了家主,杜家宗祠里就有自己母亲的牌位。
  抬头扫了眼杜忠,杜忠躬身道:“二公子,阮小五跟王二郎来了,说是来给二公子送吃食。”
  吃食?杜子峰愣了愣,想起碧青,心头一暖:“叫他们进来吧。”
  老百姓进衙门没有不怕的,小五腿肚子都快转筋了,虽然不是过堂,是后衙,可还是忍不住怕,走路都不稳当。二郎怕他把怀里的醉枣罐子摔了,拿过来自己抱着,跟着杜忠进了书房。
  小 五紧张的话都说不利落了,几句话说的磕磕巴巴不清楚,最后只得推了把二郎,二郎只得道:“我家的枣子打的晚,嫂子得了冀州府柳泉居的好酒,就做了醉枣,叫 我跟小五哥给大人送来尝个鲜儿,旁边的包里,是嫂子前些日子做的灰包蛋,沾着酱醋汁吃最好,也叫大人尝尝,乡野间没什么好东西,大人莫嫌弃。”
  二郎几句话说出来,旁边的小五都有些发傻,偷着瞄了二郎好几眼,心说,这还是那个见了人就憨笑的黑小子吗,莫非这就是念过书的好处?
  杜子峰道:“乡野人家做的吃食,若都跟你家一般,本官也想去种地了。”说着把醉枣的罐子打开,见满满一罐子红彤彤的醉枣,酒香扑鼻,不觉食指大动,叫杜忠拿了竹筷过来,夹了一颗放进嘴里,酒香枣香相溶的味道,说不出的好,甘甜酥脆,清醇芬芳,令人回味无穷。
  半晌儿方道:“的确是好东西,多谢了。”
  杜忠打开旁边的布包不禁一愣,几个掺了麦草的泥疙瘩,不禁皱了皱眉:“这东西能吃?”
  阮小五忙道:“这,这是灰包蛋,生,生石灰掺着草木灰麦草和成泥巴把鸭蛋裹起来,放一个月才成,吃,吃的时候把外头的硬壳剥了,沾着姜醋汁,比,比什么都好吃……”磕磕巴巴好容易才把话说完了。
  杜子峰点点头:“晚上倒要尝尝。”见二郎的目光停留在旁边的书架子上,忽然就明白碧青叫他来的目的,这罐子醉枣和灰包蛋,想来不是白送的,摆摆手道:“想看哪本拿走看就是,只要记着还回来就好。”
  二郎眼睛都亮了:“大人的话当真?”
  杜子峰道:“你倒真是个好学的,自然当真。”
  二郎忙把手在衣服上搓了搓,走过去挑书,杜子峰注意到他很小心,把书拿下来,就放到怀里抱着,生怕弄脏了,不禁道:“明年二月童子试开科,你的年纪正好,本官与你作保如何?”
  阮 小五兴奋的脸都红了,这要是考中了就是秀才啊,可着他们间河县也没几个秀才,临山屯的周家老头多大年纪了,两只眼恨不能长在头顶上,谁都看不上,张口就是 之乎者也,到处宣扬周家是书香门第,狗屁啊,就他家那副祖上传下的对子,还是大郎嫂子给对上的呢,书香门第的牌子该挂着大郎嫂子家才是,如果二郎十二就能 考上秀才,那可挣大脸了,尤其县太爷亲自作保,往哪儿找这样儿的好事去。
  正想呢,忽听二郎道:“多谢大人好意,嫂子之前也问过 我,想不想考童试,说若我想考,就得给我正儿八经找个先生,因为童生试考的是试贴诗、经论、律赋、策论,这些嫂子说没意思,她不会,也教不了我,我自己也 觉得这些没意思,我喜欢看一些乱七八糟的书,不喜欢那些正经学问。”
  杜子峰愣了愣,还是头一次听人说那些没意思,不过想想,四书 取经的确没什么意思,但像二郎这样念书也不对,想到此,摇头道:“先贤们传道授业,解惑的道理,莫不出自四书五经,你嫂子不喜是因为她是女子,其中治国齐 家平天下的道理,你嫂子念来无用,可我们是男子,身为男儿立于天地间,若没有治国齐家平天下的志向,岂不白白荒废了光阴,要说先生,我倒是识的一位堪称大 儒,就在间河县,你若有心向学,我可与你引荐,至于老先生收不收你这个弟子,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第44章
  碧青倒是没想到,杜子峰会如此掏心掏肺的帮忙,自己让二郎去这一趟,的确是存了让杜子峰帮二郎找先生的心思,二郎太聪明,早不是自己这么一个半吊子,能教的了,不想耽误他就得尽快寻个老师。
  杜子峰虽然满脑子都是升迁,骨子里却仍然保留着读书人的品质,又是间河县的父母官,秉着爱才之心,也不会对二郎这样的天才不闻不问。
  碧青打的是县学那些老夫子们的主意,只要杜子峰肯帮忙,给二郎找个先生,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碧青承认二郎让自己教歪了,得有个人拨乱反正才行,二郎不是自己,他是王家的男丁,又如此聪明,碧青也怕自己耽误了他,不好当面说,这才拐个弯打主意,不过大儒?是不是有些过了。
  其实碧青对那些所谓的博学鸿儒,没什么好印象,总觉得那是一些咬文嚼字,酸气冲天的老家伙,成天没别的事儿,就是矫情,被窝里搂着足以当自己孙女的美妾,到了外头,却满嘴的仁义道德,假正经的厉害。
  当然,这只是自己的想法,碧青相当清楚,能称得上大儒的老头能给二郎当先生,绝对是二郎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不说能学到啥,就顶着大儒亲传弟子的名头,二郎这一辈子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碧青终于服了,为什么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郎在南边儿打了五年仗,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也才挣来了一个大头兵,二郎在家跟着自己念了几天书,就有机会拜大儒为师,只要这事儿成了,哥俩就是一天一地。
  碧青本来没想过,家里会出个当官的,可小叔子真有出息,自己也不能拦着,所以,这事儿得尽力去促成。
  为 此,碧青叫小五特意又跑了一趟间河县,扫听了那位大儒的喜好,可惜什么都没扫听来,只知道,老头今年七十高寿,活的依然健朗,在京的时候,皇上多次亲访, 想请先生进弘文阁,老头儿理都没理,嫌皇上总来打扰,索性搬回了老家冀州府,体面的府邸也不住,在间河县城外的桃花村搭了两间茅草屋落了户,自号武陵先 生。
  碧青一听这名号就怀疑这老头是个老色鬼,要不就是爱桃花成痴了,好好地宅子不住,跑到桃花村去落户,不是装蒜就是有病。
  不过,碧青倒是冒出一个想法,这老头要是真是稀罕桃花,临山屯可是有一百多亩呢,现在不成,等以后那边儿的房子盖起来,如果能说服老头搬过去,临山屯的房价还不打着滚儿往上翻啊,这老头就是最大的噱头,最牛逼的活广告。
  打着这个主意,二郎拜访老头这天,碧青也跟来了,叔嫂两人一早起来先到了间河县跟杜子峰会面之后,再一块儿去桃花村。
  桃花村是间河县最富裕的村子,这个碧青早就听说过,因村子里的两颗百年的野桃树而得名,老头的草庐就盖在两颗百年桃树边儿上。
  碧青给二郎预备了拜师礼,二郎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嫂子,老先生是大儒,不一定能收俺呢。”
  二郎就是个老实孩子,不明白这里头的事儿,碧青一边儿收拾礼物,一边儿道:“不收也得让他收,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要他吃了咱家的东西,就得收你这个弟子。”二郎脸都红了,大概觉得嫂子这样太厚道,吭哧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碧青见他那样儿,笑了一:“拜先生哪有不给束脩的,这是理儿,不能让人家说咱不懂理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家常的吃食,都是嫂子我亲手做的,是咱的一点儿心意。”
  二 郎看了眼车上的大坛子小罐,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哪是去拜师,简直是去送礼的,一小罐醉枣,半口袋番薯,鸡蛋鸭蛋各一篓子,早上叫王兴新挖了大白藕, 还带着泥呢,装了半框,挑了几个还算囫囵的荷叶盖住,拎了一只鸡一只鸭,都挑最肥的,还有一小罐子糯米藕,是嫂子昨儿忙活了半宿做的,特意叫小五哥去冀州 府买的槐花蜜跟糯米。
  为了自己拜师,全家都跟着忙活了好几天,二郎颇有些过意不去,不怕别的,就怕那位老先生不收自己,让家里人失望,这么想着,越发有些紧张。
  相 比二郎的紧张,碧青倒是颇轻松,因为她这一去就要志在必得,人老了,一般都馋,大多数老人都爱吃甜食,糯米藕香甜软糯,绝对是最佳选择,这东西冀州府没 有,老头只要吃了一回就得有下回,还有自己做的醉枣,松花蛋,看着虽然平常,可在这冀州府里,绝对是新鲜东西,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不是买的,藕跟番薯是 自家种的,鸡鸭是自家养的,醉枣跟糯米藕也是自己这个嫂子亲手做的,每一样儿都是心意,老头只要有点儿人心,就绝不会拒绝,只要吃了,收了,二郎这个师傅 就算拜成了。
  碧青坐在牛车上,都没心思看两边儿的景儿了,一门心思想着这些。地里的庄稼收上来,麦子种下去,就到了庄稼人一年最闲的时候,出了间河县,两边都是光秃秃的庄稼地,连个人都不见,也实在没什么景儿。
  倒是道上总会有进城赶大集的人,一辆牛车上坐七八个妇人,讨论着该买多少肉给家里的小子解馋,给丫头买什么样儿的花布做袄,叽叽喳喳分外热闹,花花绿绿的头巾晃过去,给这样萧瑟深秋添了一抹别样的亮丽。
  牛车过去后头是挑担子的汉子,这样的天儿,汗水把衣裳都浸透了,可见走了多长的路,挑子上的盖子一偏,露出里头满满的黍米,黄澄澄的颗颗饱满,一瞅就是特意拣出来的,估摸是打算去城里买了换些钱使。
  再往后是小两口子,看得出来是刚成亲的,新媳妇儿骑在驴子上头,头巾蒙的紧紧,脸都遮了大半,还有些害臊,牵着驴子的傻小子一会儿就回头瞅一眼,咧开嘴呵呵傻笑个不停。
  碧青不由有些出神,有那么一晃神的功夫,觉着驴子上坐的是自己,而前头牵驴子的傻小子,变成了大郎。
  忽听杜子峰道:“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朝来入庭树,孤客最先闻。”
  碧青回过神来,侧头看了眼杜子峰,本以为能搭杜子峰的顺风马车呢,比牛车快也舒服,不想到了衙门口,这位直接一身青衫出来,跳上了牛车就让二郎走,连他家那位形影不离的家仆都没带,跟自己在王家村第一次见他时一个模样儿。
  碧青心里觉得,比起官服,这身青衫其实更适合他,有股子飘然出尘的气质,而且,碧青觉得,他们三个坐在牛车上,别人一定以为自己跟二郎是杜子峰的下人。认真说起来,自己跟二郎这样儿的,当杜家的下人都有些高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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