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香香问:“女人在你们眼里,其实不过就是个玩物,对吗?”周卓、你,慕容厉,甚至还有慕容博,都是这样的吧?
  韩续想了想,说:“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对我而言,即使是玩物,也是很奢侈、很奢侈的玩物吧。”
  药香缓缓从药罐里溢了出来。水开始翻滚,香香拿抹布垫着手要去揭盖。韩续把抹布接过来,挥挥手把她赶开,轻声说:“小心烫!”
  声音靠得太近,从耳边擦过。香香像真的被烫了一样避开。
  她起身,本想煮点吃的。但是地方不熟,酒坊主人也不知道哪去了,一时找不到地方,她也没办法。
  韩续倒是说:“生病了就好好歇着别乱跑,你要病死在这里我可就白来了。”
  香香说:“你也出不去了,是吗?”
  韩续唔了一声,又安慰:“不用担心,太子知道两位王爷已经离开晋蓟古道,这里不会严查太久。风声过了就好。”
  香香低下头,说:“不是他允许你来的吧?”
  韩续一怔,她又说:“谢谢。”
  韩续觉得有趣:“谢谢?”
  香香点头:“谢谢你,让我还可以活着。还有机会见我的女儿。”
  韩续微笑:“尽一个下属的本份罢了。回头还可以讨好一下他。”
  香香没再说话,韩续将药倒出来,放在一边晾着。
  外面酒坊主人进来,手里提了酱牛肉、烧鸡。他知道韩续喜欢烈酒,特意将自己店里窖了许久的九酝春酒抱了一坛出来。
  “老徐,”韩续把药罐也洗干净,才叫他,“夫人受了点凉,你熬点粥。略稠一点。”
  老徐就是那个酒坊主人,他答应一声,忙不迭就去了厨房。香香想跟过去帮他,韩续说:“先歇着,你把身子养好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香香只好回来,药还没有凉。韩续轻探碗边,又舀了半盆凉水镇着。问香香:“腻荤腥吗?”
  “啊?”香香还没明白,就见他拿过一个西瓜,三两下就将瓜外皮削了,将中皮切下来,几下切成丝。
  香香乐了,凑过去。韩续把瓜皮丝用盐腌上,他长衫的袖子稍稍挽起,露出其下精壮偏古铜色的肌肉。
  等到老徐熬好了粥,香香把碗筷都摆好,正准备吃饭,韩续说:“先把药喝了。”
  香香接过药碗,那药却苦得要命。她喝了一口,小脸整个皱在一起。韩续跟老徐同坐一桌,也没个什么尊卑大小之别。两个人喝着酒吃着肉,老徐问:“蛮子最近还好吧?”
  想当然,蛮子就是他儿子了。韩续说:“好着呢,过几天风声过去了,给他批个假,让他回来看看你。”
  老徐摆手:“探什么亲,我也好着呢,不要他回来看。”
  韩续一笑,待抬头,见香香仍然一口一口喝着药,简直是要笑出声来。他问:“老徐,没糖?”
  老徐啊了一声,说:“有蜂蜜。”
  说着话就起身,抱了半罐子蜂蜜过来。韩续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大勺蜂蜜,就这么调进香香的药碗里。
  香香以为他故意作弄,本有些着恼,抬眼却见他随意得如同理所当然的模样。那时候他的衣袖已经放了下来,他手指修长,持白色的瓷勺轻轻搅动她手里的药汁,汤匙旋转,衣袖也微微飞扬,即优雅又好看。
  香香看得有点走神,连一声谢谢都没说出来。
  喝过药,香香舀了碗粥,果然是觉得肉食太过油腻,就着桌上的腌瓜皮下饭。韩续在瓜皮里调了油,还撒了些芝麻、花生碎粒,味道不错。
  她吃着饭,韩续跟老徐喝酒,老徐是不喝这九酝春酒的,蛮子出生那年窖藏的。窖了十多年,太烈。他这样上了岁数的人,喝不了这样的烈酒。自个儿舀了点黄酒,跟韩续碰了个杯。
  韩续觉得酒不错,转头问香香:“来一点?”
  “啊?”香香不怎么喝酒的,韩续给她倒了少少的一点:“暖暖身子。”
  香香就喝了,就觉得那味道又辣又呛,眼泪都要下来。老徐赶紧说:“少喝点少喝点,酒烈!”
  韩续其实也没倒多少,就一个碗底子。他也不以为意,仍然跟老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明天你去关卡转转,看看有没有办法蒙混出去。最好能见到陈昭。”希望早点回去,耽误久了回去准没好果子吃。
  老徐答应一声,他在这一带开酒坊好多年了,要出去应该不难。
  两人说着话,冷不丁一声响,香香整个人滑桌子下面去了。
  韩续吓得几乎是跳起来,随后赶紧去扶。就见香香两颊通红,闭着眼睛,人事不省了。韩续看了一眼老徐,老徐也在看他。四目相对,无言。
  韩续不敢说香香是谁,老徐当然也不会问。这伙兵痞的事,知道得越少越好。
  韩续也不吃酒了,抱了香香往房间里走。怀里佳人柔若无骨,浑身微微发烫。他觉得自己喝进去的酒都在血管里沸腾,几乎要连血一起烧将起来。
  房里没有点灯,他借着幽幽月光,把香香放床上。奶白色的微光里,只见伊人云鬓微散,几缕发丝沾在白瓷一样细腻的肌肤上。
  这种女人,真是昂贵到奢侈的玩物啊。他扯过薄被替她盖上。
  香香醉了,睡得倒是好。只觉得浑身都飘飘然、暖洋洋的。梦里正是晋蓟古道的密林里,她被人追捕,混乱的脚步声。有人来到她身边,伸手解她的衣服。她叫不出声音,用力推搡那人,那人却伸了舌头亲吻她的唇。
  神识模糊,倏忽间又以为那人是慕容厉,然待到那人抬头,却猛然发现竟是韩续的面孔!
  香香尖叫一声,翻身坐起,才发现不过南柯一梦。
  可是……
  天啊!!
  她竟然梦到跟韩续……
  天啊!!
  她捂着眼睛,门却突然被推开。韩续的脸上带了两分焦急:“什么事?”
  香香怎么可能告诉他什么事?只是含糊道:“作了个噩梦。”
  确实是个噩梦,好可怕的梦!!
  韩续却似乎松了一口气:“时间还早,可以再睡会。”
  香香这才发现不对,问:“你……睡在我门口?”你属狗的啊!
  韩续反手替她关上门:“别处我不放心,你睡吧。”
  香香闭上眼睛,良久又睁开,看见门上雕花纸糊的地方,隐隐透出他的影子。
  外面天色未明,她闭上眼睛,终于又沉沉睡去。
  香香十七岁,借酒生意,第一次作了一场春|梦。梦见自己跟自己丈夫的部下xxx……
  ☆、第24章 患难
  第二十四章:患难
  第二天,香香很早就起床。推开门,见韩续将桌子移了过来,正好放在她门口。而他正睡在桌子上,那样硬的木桌,也不嫌硌得慌。
  香香倒是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人,你将他们归类到好人或者是坏人里,都不太贴切。
  韩续见她醒了,跳下来,把桌子移开,说:“不要出去,不要让人看见你。”怕她不懂,又说,“不能做任何一件、会给这里主人带来麻烦甚至危险的事。”
  香香就懂了:“知道了。”
  她去院子里洗脸,转过身,韩续已经给她倒了茶水供她漱口。香香有些不好意思,漱完口,他却又端了药给她。
  药已经凉好了,却用热水温着。香香只觉得这个男人真是细心,再一想昨夜的梦,简直是无地自容的样子。
  韩续见她脸还红红的,像是苹果上的那一层嫩粉,狐疑道:“酒劲还没过去?”
  香香胡乱地应了一声,端着药快步走回屋子里。再喝一口药,发现里面已经兑了糖。苦里透着甜。
  待到再出去,老徐已经做好了早饭。一锅野菜粥,把昨晚剩下的肉热了下,又从外面买了包子。见昨夜香香喜欢吃腌瓜皮,还很贴心地又腌了点瓜皮。
  香香替他们盛粥,三个人坐下来一起吃饭。
  老徐倒是说:“今儿个守关的人跟我挺熟,我应该能混出去。韩将军要老头子带什么话?”
  韩续说:“用什么借口出关?”
  老徐答:“卖一批酒糟,其他月份也是这几天出去。”
  韩续这才放了心,也不敢让他带信,只是说:“到关卡之外的杨家马场,找场主,送他九斤九两九钱酒。”
  老徐答应一声,收拾一下,关了酒坊,推着酒糟和一坛酒,径自出门。
  慕容厉很快就得知了韩续返回晋蓟古道的事,面沉如水,看不出表情。却也没有悖然大怒。他似乎知道韩续出不来了,也不等他,径自带人前往平度关与慕容博汇合。
  出了京畿之地,太子的势力就有些鞭长莫及了。而慕容厉十年从军,在军中的影响,岂是他能比的?
  沿途的军队虽然接到搜索抓捕慕容博和慕容厉的军函,但是谁敢动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让他们过去了。太子再狠,总不能把所有军队都叉出去杀了吧?
  但眼前这位大爷可是立刻就要吃人的。太子对他们也不见得多好,军中威望还不如慕容厉,谁愿拿命去效忠。
  然军中也不知谁传回消息,称韩续在晋蓟古道一带失去踪迹。太子闻听后,疑心其偷偷潜回晋阳,密令各部搜寻。
  慕容厉带着苏菁飞骑逃回平度关,慕容博已经在等候。见到苏菁,慕容博眼中也难掩欣喜,将她抱下马来,轻声问:“一路还好吧?”
  苏菁欲言又止,慕容博看了一眼,才发现少了一个人。他看向慕容厉,苏菁轻声说:“太子的人追得太紧,五弟把香香……”
  她没有再说下去,眼眶却先红了。
  慕容博上前,握住慕容厉的手腕,叫了声:“老五!”再说不下去。
  慕容厉拨开他的手,叫来严青,命其联络军中旧部,升帐议事。慕容博制定了行军计划,但因燕王尚未有消息传出来,慕容博也担心逼得太狠,太子做出弑父杀君这样的事来,也不敢妄动。
  二人就在平度关与晋阳城的太子遥遥对峙。硝烟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大家各自调兵遣将。
  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慕容厉倒在榻上,双手枕头,居然毫无睡意。不想有梦,不想无眠。他起身,练功一个时辰,回来,终于沾枕就着了。
  晋蓟古道的酒坊里,韩续在煮粥,老徐走时将酒肉俱都留下,只担心他们饿着。韩续把粥里也加了些绿豆,香香去烧火。
  他本不想她动手,但看她一副闲不住的样子,也就没阻止。
  香香问:“我不能回去找孩子,是吗?”
  韩续嗯了一声:“康王爷是个细心之人,他如果要安排孩子的去处,一定是最安全的。你虽然不常出门,但难保晋阳城中有人认识你。一旦被人认出来,你会有危险,更会危及孩子。”更会危及康王爷的孩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香香嗯了一声,又问:“如果……如果康王爷失败了……”韩续微怔,香香问:“孩子怎么办?会累及我的家人吗?”
  韩续说:“不会,你毕竟只是巽王爷的妾室,太子总不能诛自己兄弟的九族。”
  香香长吁了一口气,轻声道:“那就好。”真庆幸自己只是他的一个妾。
  韩续见她如释重负的样子,不由笑了:“高兴什么,如果巽王爷真的出了事,你家还能好啊?”
  香香说:“以前家里无依无靠,我们一家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只要朝廷不牵累,我爹爹、我娘会安稳生活的。”
  韩续微怔,随后笑——谁又能说,这不是另一种宠辱不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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