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乘素舸同康乐
漫天的雪自梦的罅隙落下,却比过往的任何一次都觉得安适。
似有潺潺的流水声,伴着船舸而下,偶然惊动浅眠的人。他微微睁开眼,任凭衣袍漫入溪中,只抬首仰观星辰浩瀚,放任其在天地之间漂游。
月落天白,船动莲开。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昆仑。
淡淡的视线尽头,谁人的衣襟上晕染着水墨,墨发浸入星光盈盈的湖中。他手上转着一朵纯白的莲花,瞧见他时又灼开一抹笑颜,轻轻递上前来。
他伸出修长的手接过,语气辨不分明。
唯独有那么一句,长久地坠在心间,无声地漾开:
“哥,该吃药了。”
“……”
对不起,重来一遍。
唯独有那么一句,长久地坠在心间,无声地漾开: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
道尊于梦中轻轻叹上一声。
而耳边的声音仍是分外得锲而不舍,甚至因为他长久的不回应,渐渐染上几分无法控制的担忧,却也不敢强行将他自睡梦中唤醒。
玉宸眉心微蹙,瞧了半眼放在桌上的丹药,手指轻轻搭上元始的手腕,探查起他的状况来。
察觉到这一点后,道尊几欲扶额的冲动又涌上心头,颇有一种说不清的无可奈何之感。
通天见状转过身来,衣袍无声地曳过地面,颇为忧虑道:“我总觉得应该让大兄再过来看看的。”
“兄长这般讳疾忌医,当如何是好?”玉宸微微一叹,松开了探查的手,“虽说瞧着确实无碍,但也昏睡了那么久。”
少女侧眸望来,模样分外忧心。
通天与她对视良久,两人纷纷叹了一口气。
够了,我真的没有病啊。
元始冷着一张脸,自青莲款款盛开的梦中醒来,他一手随意地撑着身躯坐起,浅淡的眸里映入两人的身影,目光便又不由微微一顿。
玉宸回眸朝他露出一个柔和的笑容,似是不甚意外的模样:“兄长可算是醒了。”
通天随之回头,脸上方要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又在想起什么时强压下笑容,努力摆出一脸愤懑,力求让元始感受到自己的不满:
“二哥既然醒了,不妨先把药吃了。”
说着,他又不免皱着眉头,显得难受几分:“怎么就折腾成这样了呢。”
为了你啊,蠢弟弟。
元始眉间染上几分无奈,瞧了眼盏中盛好的丹药,又对上玉宸盈盈的笑,默不作声地吞服了下去。
下一瞬,他又微微挑起眉梢,看了过来。
少女以袖掩唇,轻笑一声:“虽说药方如此,稍微改改味道,也不会耽误疗效的。”
明白了,是时候把揍长兄一顿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元始面无表情地颔首,目光却又微微柔和几分:“麻烦阿宸了。”
“只要兄长无事便好。”玉宸勾唇浅笑,星眸熠熠。
元始眉眼淡淡,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她眸下淡淡的青灰之色上,他转而指尖微抬,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发。
兄长吗……
罢了,日后再慢慢来吧。
“哥!”通天睁大了眼睛,目光直勾勾地望着他。
元始没好气地回了一声:“喊什么呢。”
道尊冷着脸戳了一下蠢弟弟的脑门,直把人戳的委屈巴巴地蹲下来,脸上写满了自闭两个大字。
元始慢条斯理地掀起眼帘望了他一眼,确保他只是在配合演出,又嗤笑一声:“跟为兄生什么气,长本事了啊。”
“二哥这般不爱惜自己,却让弟弟不要生气,这是什么道理?”通天眼眸一斜,认真地反驳道。
待瞧见元始似笑非笑的面容,他又下意识发挥求生欲,衣袖一揽,复于玉宸身旁坐下。
此时已将近日暮,夕阳的余辉漫过洪荒大地,又自昆仑的窗棂慢慢穿过,徐徐映过两人的眉眼。
少女微微敛眸,试图避开那一瞬的刺目。
通天却是在瞧见这一幕时,突兀地垂落了眼睫,不自觉地伸出手,似想替她遮下那耀眼日华,指尖又微微凝滞在她复而望来的目光中。
注视着这一幕的元始,玉色手掌轻轻按上额角。他微微偏过头去,只觉得近来叹气的次数或许为成圣以来之最。
“阿宸?”
少女抬眸望去,微微疑惑:“兄长可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
玉清道尊神色平静,广袖微垂,放下了掩面的手:“确有一事麻烦于你。”
他定定地望了通天一眼,轻叹道:“过来。”
通天茫然地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又颇为不解地挪了过去:“二哥可是觉得无聊,要不我把师侄他们喊来陪你?”
元始拢在袖中的手指一抖,冷声道:“不必。”
“哦,好的吧。”通天乖乖地点了点头,又道:“那不如我寻些书来,我听说洪荒最近有一本挺出名的……”
元始面无表情地甩了他一个禁言,果断抓起他的手交给玉宸。
“药,为兄已经吃了。”虽然我真的没病。
“人,你给我带走。”
他静静地望着玉宸,唇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极为浅淡如沐天光的笑容:“接下来的日子,就拜托阿宸了。”
*
从某种意义上说,坚信自己没病的玉清道尊,成功赶走了坚定劝人吃药的上清组合,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玉虚宫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虽然是暂时的。
太清瞧着两人渐行渐远,方轻轻推开门扉,自侧殿走出。
“他们都没问?”
元始自云榻上起身,衣袍迤逦一地。他眉宇间的冷意未散,闻言轻轻颔首:“大概是料想到,我并不打算告诉他们实情。”
元始:“或许说了也未尝不可,但……阿宸的负担已经很重了。通天……我们的弟弟,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谁不希望他永远会是眼下这个意气风发的样子呢。”
他眉眼淡淡:“预见未来,对吾等享有无尽岁月之人来说,或许比无知更为可怕。”
越是站在高处,越觉得命途艰涩。
谁又会知道自己的一个选择,会不会带来更为糟糕的结局呢。
太清微叹:“你呀,到底是心思太重。”
太清:“他们最先到达那里,未必猜不到实情。纵然,只是归墟二字。”
元始眼底微微显出几分沉郁:“兄长,我并不明白。太乙那次,还可以说是被定光的恶念诱动,这一次,为何又是昆仑?甚至干脆找上了我。”
太清若有所思,忽道:“也许因为……我们是昆仑特产?”
元始蹙眉:“兄长可是认真的?”
太清沉思了几息,微微一叹:“算计我们门下之人,与算计我们无异。三次,如果算上玉宸,是三次。祂似乎针对的都是圣人。”
太清继而道:“既然如此,找上昆仑也似乎不以为怪了。毕竟现在,昆仑山上其余寥寥,唯有圣人特多,可谓昆仑特产也。”
他说着又不由笑了起来,成功收获了“元始的怒视”一枚。
太清:“往好处想,祂上次下手是玉宸实力未恢复的时候,这次是你落单的时候,说明特产越多,越不好动手。”
元始冷着脸,一字一顿道:“别提特——产——”
长兄垂眸望了他一眼,啧啧地感叹了两声,到底没有继续撩拨下去。
太清:“总而言之,眼下局势未明,小心为上总是没错的。”
他转而道:“哦,对了,你那恶尸还好吧?”
元始微微颔首:“暂时无法分离,其余无碍。”
“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太清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葫芦,放在桌案之上。
太清诚恳地望着仲弟,语重心长道:“元始啊,别放弃治疗,多吃药好得快。”
您的兄长已加入劝人吃药小分队。
您的兄长试图向您投喂豪华大礼包。
请……请您冷静啊。
元始深吸一口气,声音冷得掉渣:“出!去!”
太清微微一笑,语速不紧不慢:“别这么狠心嘛,作为长兄,我总得关心一下你的身心健康。幻境伤身,动怒伤肝,长此以往,圣体欠安……”
他话音未落,袖袍一动,十分顺手地接下一道玉清神雷。
“那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道法自然的太清道尊,从善如流道。
*
太清走的很麻利,临走前还不忘留下葫芦,顺带贴心地带上门。
元始揉着眉心,那抹近乎无可奈何的挫败感,却又不知何时涌上心头。大概自从摊上父神予他的这份亲缘开始,这种情绪便成了家常便饭。
偏生……不忍误之,不愿失之,不甘弃之。
长兄,幼弟,还有……妹妹。
他遥遥望向窗外,窗外疏离的月再度挂上梢头,照进万户人家。
道尊指尖微抬,一点灵光浮现在掌中,继而抽枝生芽,在玉清灵力的催动下,渐渐生成一朵含苞的莲花。
纯粹的流光围绕着它,极净的色泽摇曳生辉。
在元始浅然的目光下,莲花渐渐聚拢万千的光辉,又倏忽于其掌心盛放。这是他无垢梦境中的莲花,亦是心甘情愿地,于现世中绽开。
这天地独一的缘法,或许才是这凉薄无道的世间所留给他,最好的礼物。
*
摘星楼中。
玉宸垂眸望着曲水楼阁之间,款款盛开的莲花。通天跌坐在一旁的玉阶之上,散发垂肩,姿态随意。
两人遥遥注视着玉虚峰上的宫阙,直至其间最后一抹灯火,也消弭在星辉之下。
玉宸微舒一口气,心上却不知何时又空落了几分。
她微微提起裙摆,一阶一阶地往下走,脚步又停留在最后一阶上,不知如何迈下。
通天抬起眼眸,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转而站起身来,认真地张开双臂,接住了他的小姑娘。
她身躯间微微透着几分冷意,往日粲然的星眸微微黯淡下来,似有诸般思虑压上心头,难以窥尽,而生了烦忧,乱了心绪。
“老子和元始都很好,但我还是,有点想我的兄长们。”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范围,笑得却似醉倒一般,透着隐约的迷蒙。
“我不明白,我当不当恨。一切尚未发生,我的不甘亦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若是不恨,前尘难忘;若是恨了,背弃此生。说到底,不过是,血海深仇是他,此心所念亦是他。”
“我忘不了,却不得悔。”
少女茫然地被他拢在怀里,眸光微敛,一字一顿道:“一恨知交零落,二恨亲缘断绝,三恨……三恨命运无常。”
她睡着了。
通天小心地抱着她,回到了楼阁之上。
谁家的月光穿透了窗台,无声落下清辉。可是游子心中所念?可是故人翘首以盼?所念不可追,所盼不可归。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
通天无声地立在云榻旁,替她拢了一层锦衾。
他遥遥立于楼阁之间,望着远处邈邈的寒山,任凭思绪飘摇,若风中残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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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不甘亦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若是不恨,前尘难忘;若是恨了,背弃此生。”
这句话好熟悉啊,我是不是写过了,我怎么突然想不起来了??
有人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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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谷之岚谷师姐:“情之所钟是你,血海深仇也是你。”
深夜大型崩溃现场【不是】
清醒的作者最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