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下清斋折露葵
三十三天外,紫霄宫。
寂然的宫阙内,万里红尘遥不可及,云清冷月隔绝于外。
祂睁开了漠然的眼,目光向虚无处投落。那双眼眸里无悲无喜,不含半分尘世的痴嗔妄念,却似有人妄动了那片死寂,隐约掀起一池波澜。
眼前的时空扭曲了一瞬,无声地延展开,无尽的空濛,无尽的死寂,连时空也被吞噬殆尽的深邃尽头,倏而,又落入万千星辉。
唯在远古传颂的混沌神文,密密麻麻地绕着星辉运转。
世人皆传,洪荒众生自始自往一生所归,尽藏于浩渺星云之下。
传闻不可尽信。
然,谁为初始?
摘星楼宇内,玉宸复而执笔,一如初时。
她随意地书写几笔,便将之折起,又托以灵气传信,先行告知主家有客来访。自然地,仿佛她本来就是来做此事的。
似是觉得影响不到玉宸,心底经久不息的声音,也停顿了几许。此时,又仿若无事发生一般,漫不经心地点上几句。继而,又安安稳稳地沉寂下去。
又似终于认清作为心魔的本质,隐忍不动,一击必杀。
少女低眸看去,警惕又高几分。
修士无梦,本为常态。
而自她落入异世以来,屡屡陷入梦魇。
原先想是错乱时空之故,现在,怕亦有几分记忆在作祟。遗失的过去,动荡的心境,丛生的心魔……微妙的迟疑在心头闪过,她的修为境界,当真是如今的水平?
少女的手指一下接着一下、有意无意地敲击着桌子。
却不知,她的心魔是何时逃遁而出?定光那次,还是昏睡之时?
玉宸垂着眼眸,眉间笼上一缕轻愁。
烟笼寒水,未及眉眼;天光烟雨,尽皆空茫。
于她唇齿间溢出的一声叹息,飘飘渺渺,入了谁的心?
坐忘峰前,道人负手观云,清风徐徐,入袖而来。长发被银色冠带束得齐整,一身广袖云袍,气质清朗温和。
风雪不息,却被无形的结界阻隔于外,未曾落于他身上半分。
多宝神色沉静,遥望着摘星楼的方向。初建起的楼宇,本应做安歇之所,却只能孤独矗立,久久等待着归人。天池里的莲花寂寥地盛开,平添几分空旷。又遥遥伸展开一条小径,隐没于花间。
“竟是,还没有醒来吗?”
他喃喃地感叹了一句,说不清心底的情绪,“说好两个人一起平摊事务的,这算不算是,偷懒了?”
“玉宸大师姐,又或者,我的小师妹。”
似是觉得这称呼颇有趣味,道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其音琅琅,如珠玉相击。
正待转身时,有纸鹤裹挟风雪而来,直直冲向多宝,又嘭得一声撞上他身侧结界,摇摇晃晃间,落入他摊开的手中。
几分笑意染上眉心,多宝凝眸又望向楼宇,心底似有一处悄悄安稳。
轻展纸页,词句入眼。
“……余已无恙,遥寄此信,使君勿念。亦有事欲访,先行告君。”
多宝静静看完,伸手抚过字痕,上面的墨迹还很新,又在不经意间,带上几分剑意凛然。他微不可查地点头,又含笑唤来童子,一一将事宜嘱咐下去。
碧竹童子一脸认真地听完,便欲前去准备,又被道人唤住。
他沉凝了片刻,又道,“下次看见玉宸师姐,不要尊称娘娘。”
半句道完,他停顿一会,目光邈远,直抵无穷远处,眼底情绪莫名,似落入沉思之中。转而,他又回过神来,安抚地摸了摸童子的头,曼声道,“美玉无暇,北辰璨璨,当以‘道君’之名尊崇。”
碧竹童子不由呆愣,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待童子离去之后,道人复而垂手肃立。却悄然解开了结界,任风雪加身,青衫白头。
“玉宸,道君……”
再入坐忘峰,苍山皑皑,雪色晕染山尖一簇。笔触分明之间,深深浅浅的白渐次染开,不显得过于单调乏味。
玉宸拾级而上,月白衣袍拢地,步履平稳。
碧竹童子早于半山腰处等候,见到来人,表情一松,不敢多看一眼,便俯下身拜见,“参见道君。”
玉宸微微一怔,随即颔首,挥一道清气将之托起。
童子依然低垂着眼眸,神色恭敬,“老爷正于松斋中等候,请道君随我来。”
玉宸礼貌地点了点头,“劳烦了。”
她微拢衣袖,便跟着童子踏入一条别径。
一路无话,唯风雪交织。
而行至一处,碧竹童子停顿一会儿,折了道旁一株松枝,轻点地面,破阵而入。倏然间,又是一片新的天地。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正所谓世外桃源,不沾凡俗。
她足履不停,不动声色间,将眼前之景尽收眼底。
又转过几间亭台,路过几条溪流。流水潺潺间,飞花轻盈。树影摇曳,投下斑点日光,细细散散,宛如碎金。
却见道人于曲水彼岸,摆了一桌玲珑棋局。
碧竹童子停留在桥边,向玉宸行了一礼,便自行退去了。
玉宸却不急着过河,她垂眸看向桥下,盈盈一水间,游鲤相戏欢。时而,有整朵落花坠入河间,随着流水漫行,去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岁月安宁,好似午间轻梦。
“此处可合玉宸心意?”多宝不知何时,已从对岸走过。
“美则美焉,非俗世可容。若暂且偷此浮生半日清闲,倒是个好去处。”玉宸答道,“多宝,似乎也并不常来此地?”
她伸手拂去桥上阑干积上的浅浅灰尘,又蹲下身,将手浸入水中。清凉的溪水洗濯着尘埃,又无声掩盖了某些被忽略的事实。
任凭衣摆曳地,少女的举动透着几分不经意。
多宝想了一会,也学着她的样子蹲了下来,垂眸看着溪流里嬉戏的锦鲤。看着看着,他突然轻笑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
见少女回眸看他,道人含笑,十分自然地提了一个建议,“玉宸可想吃烤鱼?”
玉宸怔了一怔,下意识看了一眼溪流中,仍不知自己即将大难临头的锦鲤,“多宝…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只是想起昔日太乙师弟做下的趣事罢了。二师伯曾经也在三光神水中养过锦鲤,却被师弟偷偷摸出来吃掉,本想着回头再放上几条回去。却不曾想……”他轻咳了一声,“却不曾想中途遇上了师尊,眼看就要人赃俱获。师弟脑回路一转,便拉着师尊一起烤起了鱼。”
结果也是可想而知。
本意是来找幼弟的元始道尊,不仅抓住了想要趁机溜走的通天,还附赠了一个傻徒弟。尽管成功解开了锦鲤无故失踪,又莫名其妙多上几条的谜团,元始表示,自己一点都不开心。
面无表情一手提起一个,挨个苦口婆心地训话,真是,天若有情天亦老,弟弟徒弟都是债。
玉宸不由笑开,璨璨若朝阳,晃得人失神。
她歪头看了锦鲤一眼,终是摆了摆手,“算了,这次就先放过它们吧,下次有空我们再来烤鱼吃。”
多宝含笑应下。
两人入座详谈。
亭台幽静,可闻虫鸟之声。
多宝拈起棋子,随意落下,“自师尊带走你之后,云霄师妹回府内静修,琼霄师妹则和碧霄师妹一起,开始研究试炼心性的阵法。其内容,便由琼霄执笔,以话本为基础,构建起小千世界,以此来考验心性。”
玉宸颔首,“倒是一举两得。”
“确实如此。”多宝摩挲了一下棋子,又道,“起初还是在正正经经地测心性,后来,又成了众人比拼的内容。他们力图在小千世界中刷出不一样的结局,看样子,颇有些积怨已深的模样。”
“书中结局,已是定数。但是悲剧伤身伤情,也无怪如此。”玉宸道。
多宝轻笑,“只是幻想,皆无法成为真实。太过沉溺其中,也是有碍前程的。”
“截教,截教,既入门下,总有截取生机一线的追求。想来,这小千世界的结局,也是不容易被改写的吧。”玉宸沉吟片刻,目光凝视着多宝。
“败者居多,小改易行,大局难变。”多宝哂笑一声,平添几分怅惘。“世界描画得越是真实,人物刻画得越是生动,便越难改变命数。琼霄师妹于此道,可谓天赋独特。”
“多宝这话说的,便有几分消沉了。”玉宸微微一笑。
多宝也不否认,坦然道,“入此阵法,会自然而然屏蔽掉脑中剧情相关内容,只凭个人经验性格行事。多宝不才,亦是未能脱局而出,反做了那局中之人。虽后来大彻大悟,推翻棋局重来,失去之物,亦不可挽回。”
玉宸静静地看着他。
而道人低笑一声,“琼霄的阵法,与其说测得是心性,不如说是人心,更为恰当。既入道途,修道之心必然坚定,众人之心性,或急躁,或冷静,或沉郁,或偏执,不一而足,说不上哪种好些,哪种不好。”
“但人心诡秘,极尽吾之想象,仍不可穷尽。”
玉宸神色不改,眼眸又倏忽坚定几分,“多宝还是赢了,不是吗?输的再惨,失去得再多,你仍然掀翻了天命。更何况,阵法之中,单打独斗;而阵法之外,我们都是彼此的共犯。所谓,既立门誓,即我同盟。”
“同门?”
“同盟。”少女咬清音调,眉眼粲然。
多宝放下手中棋子,不自觉地看向对面的少女。
她眉目微蹙,又添三分坚毅,却不改其本色的绮丽明艳,耀若北天星辰,只让人忽而停滞了思维,放缓了呼吸。天地尽其所能为她描绘了这幅容颜,合该被绘入丹青史册,辉映这整整一条,自亘古以来连绵不绝的命运长河。
怎会是无名之辈?
又会是何等惊才绝艳之人?
而他终于沉默,任由心底思潮若惊涛骇浪,不舍得道出半分猜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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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鲤:你们有事说事,居然要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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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这章之后,基本上大佬们心里都有底了。
只是出于各种奇怪的考量,以及操作上的不可行,
没办法扒马甲,只能在脑中瞎猜身份。
我想想,我应该还能再捂个几十章谈谈恋爱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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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考完普通心理学啦,还有三门呜呜呜。
活过周一的文概,就剩思修和英语了。
战线也太长了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