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敲棋子落灯花
摘星楼宇,直耸入云;上清宫阙,清尘尽无。
无需隔过重山复水,只遥遥一望,便似触及彼端的艳艳绝色。透过一侧窗扉,半掩了慵懒神情,是两人驻足于漫漫书海的惯常举动。眉眼依稀仿佛,唇角勾起似有若无的笑意,又兼带出几分怀想。
镜中花,水中月,孰真孰幻?似是而非。
若为局中人,如何参透玄机。
多宝再临摘星楼时,所见的便是这般景致。
玉宸长发散得彻底,墨色肆意地晕染开来,她那月白云袍流水般铺满了席榻,迤逦间透出三分随意。她一手撑着下颌,目光专注地翻着书册,间或执起笔,细细蘸上笔墨,在其上小小地圈注几笔。
似乎是察觉到多宝的到来,少女抬眸,淡淡地朝他望来。
“阵法遍及摘星,本是繁琐之至,若凡有客来访,次次要玉宸亲自出去迎接,想来也是不耐的。”
多宝含着笑意,朝她微微颔首,心里却是若有所思。他随意地松开手,便见手中的千纸鹤扑腾着歪斜的翅膀,直直奔向玉宸而去,又不免迷糊地转上几个圈,才堪堪停留在桌案上。
“只不过,这一手操纵阵法之术,可算精巧绝伦。这么快……就已经掌控了昆仑天湖的全境,似乎还是小瞧了她呢。”
本以为仍需在阵外等候的多宝,却被一只歪斜的千纸鹤牵引着,从容地踏入了摘星楼。
他曾回头看过来时的路径,试图记下轨迹,但在下一秒,它们便无端变化了,仿佛这片未生灵智的土地,被一个莫测的存在赋予了神识,从而感受到了来自他的注视。
因为“观察”,所以“变量”。
“倒真是奇妙。若说有什么美中不足之处……唔,大概是折千纸鹤的时候,过于随便?”
长得比较“随便”的千纸鹤:(¬_¬)瞄
似乎是因为多宝的目光停留得太久,又或者,玉宸终于看完了手上的一册书卷。她终于起身,墨发亦随之而动,垂至脚踝。她随手取过玉簪,挽起了这三千青丝,又伸出手,轻轻地将一缕垂落的发丝揽到耳后。
月白云袍纤尘不染,越发衬得她眉目清泠,只淡淡的一瞥,便又带上了几分惊心动魄的意味。
苍琅美玉,韶华无双。
无论看见多少次,都如初见时一般,只觉得这世间无尽瑰丽繁华、万千光彩溢目,皆不及她。
多宝眸色一暗。
哪怕是站在三清道尊身边,也毫不失色半分。
但多宝终归是多宝。
道人习以为常地按下心中汹涌的思绪,便微微一笑,向玉宸诉说了会谈之事。言罢,又自然地加了一句,“若是玉宸此刻无事,我们现在便可准备启程了。早点处理,也好让门下早点安稳。”
玉宸低眉略思索了片刻,又环顾了屋室一眼。
这里景致,又和上次多宝来时,变得截然不同了。整座亭台楼阁,仿佛已安然栖息于此地数载,看不出有半点草率的痕迹。
何须繁琐呢?事实上,只需玉宸念头一起,术法从心所向,不过吐纳间的一瞬一息,便可将其整理得井井有条。
先前的迟缓,终究不过是为这漫长岁月里、寥寥可数的调剂,略作停留罢了。
确定一切稳妥,玉宸也不拖延。她点了点头,干脆地应道:“可”。
那便启程了。
另一侧,三霄结伴而来,早已于坐忘峰峰顶处等候。
截教首徒多宝道人所居洞府,正于此处。
相较于云霄娘娘的从容自若,琼霄和碧霄两位就显得颇为不安稳。她们一边心不在焉地等候,一边时不时地抬头,偷偷看上一眼长姐的脸色。眉眼温婉的女修但笑不语,只以纤纤素手,拨动着眼前棋局。
半副残棋险局被其主人随意地镶刻在墙壁上,借了星光凝成的棋子,摆成眼前之景。云霄端详其片刻,取了白子,便接着下了下去。
起初停顿时长,越至后来,越是顺遂。纵观棋局,白子困守之势,显然得解。云霄也不甚在意,又随手执起黑子,便这般随意地与自己对下起来。
如此这般,室内静谧难言,只等得两位妹妹坐卧难安。
琼霄正处于心思烦躁的状态,又习惯性地转起笔来;欲往后写书,又觉灵感断流,一时不得恢复。她侧过身扫了一旁同样心思难定的碧霄一眼,不觉挑了挑眉,趁云霄不注意,偷偷戳了碧霄一下。
下一秒,她又正襟危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被突然袭击的碧霄:???
姐,你老实说,你今年是不是刚刚五岁?啊?!
白衣女修只微微撩起长袖,掩下了唇角控制不住的笑意。
还未等气鼓鼓的碧霄想出报复的手段,便听见童子紧张不已的声音,“恭迎老爷…唔,娘娘的到来。”
这是,终于请到人了?
在多宝与玉宸面前,便可见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准确词汇的碧竹童子涨红了小脸,结结巴巴地喊道,其间还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眼睛更是不知道往哪里看,只顾在地上找些什么。
难得见到自家童子露出这幅模样,多宝颇感趣味。但显然身边这位,可不是他能打趣的对象。
他只挥了挥手,便让碧竹退下了。
走时,骤然间患上肢体不协调之症的碧竹童子,还险些摔了一跤。玉宸指尖微微一动,便将之托住。
碧竹自然不能这般直接跑掉,感受到这股扶助力量的他,回转身子,仍是低头垂眸的样子,认认真真道了一声谢,这才缓缓退入后室。
多宝则偏转头,看了身侧的玉宸一眼,不免发出一声闷笑。
玉宸神色不改,只率先抬步朝屋舍内走去。入目所见,便是三位风采各异的女修。云霄拈着一枚棋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琼霄掩唇而笑,风流天成。碧霄则带着好奇的神色朝这边望来,面上又似有未曾消弭的恼怒。
“截教,三霄。”少女默念着三者名姓,眼中微带出几分怅惘,又转而被其齐刷刷的一声“师姐好”,给带回了现实。
她微微颔首示意,便于桌旁坐了下来。
而一旁的碧霄,便有了几分蠢蠢欲动的意味,眼睛都不由亮了起来。
“是那个打架超帅,人超美的小姐姐诶。”
在她把脑中的想法付诸实践前,多宝轻咳了一声,便自然地在她们中间坐了下来,刚好隔开了玉宸与碧霄。
装作看不见碧霄眼里刷得一下暗淡的光彩,以及略显几分怨念的眼神,多宝大师兄当仁不让地开始了本次会谈的开场白。
三两句带过前言,他神色温和地说道,“琼霄师妹所写书册繁多,找寻失落的那本原该是大海捞针,只是之前为了防止出现差错,但凡是打算广为流传的出版书籍,都被印上了神识印记。逐一排查下来,也便找到了那本被师尊毁去的。”
多宝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一块尺寸大小约为两寸的薄板,轻触两下,向众人展示了那片灿若繁星的光点。在一众银色光点之间,有一处暗淡的光点显得颇为醒目。
“借助掐算,书籍所属之人,我差不多已经可以确定。”他笃定地说道,又留出几分钟供人细想。
玉宸睫羽微颤,凝眸看向他,多宝亦自若地回望,仍怀着温润的笑。
云霄终于舍得放下手中白子,只听细微的“啪嗒”一声,棋子入局,墙壁上镶嵌着的棋局,转眼又变换成了另一番风貌:白子势强,黑子羸弱。
女修惯常婉约的眉眼,此刻却透出几分冷冽,她收拢了一直含在嘴角的笑意,淡淡开口道:“大师兄欲问吾等看法,当如何对待这人?”
“理论上来说,书籍既已售出,除却质量问题,当概不负责。既然如此,也便谈不上什么‘售后服务’以及‘保密条款’了。”多宝并不正面回答,但话里话外又显露出几分“师出无名”的意思。
简单讲,便是权利与义务是统一的。买家既然没有获得相应的等价的权利,自然没有必要承担所谓“保密”的义务。
而这,也便意味着“泄露书籍作者”一事,成了个道德问题,而非法律问题。
迷迷糊糊的碧霄听了一会儿,蹙着眉头,“为何不可能是师尊自行掐算所得?未必是门下泄露呀。”
琼霄慢悠悠地转笔,闻言惊异地扫了碧霄一眼。那眼神颇为复杂,带着一种仿佛自家孩子终于开窍的迷之欣慰感。
多宝点点头,“碧霄师妹所言亦有一定道理。不过,若是不慎被师尊缴走书籍,也不至于这么多天没个反应。而且师尊当时的表现,显然也是看完了整本书的。”
说到最后几句,他语气间不免带上几分沉重。
琼霄下意识坐得笔直,偷偷地问道,“可是…那本刚出的?”
“正是。”多宝看了一眼似乎心存侥幸的琼霄,干脆利落地给出了答案。
琼霄嘴角抽动了一下,手中的笔不知不觉间掉落地面,满脸都写满了“天要亡我”四个大字。
看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是这本?!
“琼霄到现在才知道吗?”一旁的云霄眯起了眼睛,眸中透出几分危险的意味,“你可真是心大呢。”
无比心虚的琼霄只想找个角落缩下去。
这个世界,真是太无情太可怕太无理取闹了qaq
“故言,”玉宸静静地看了他们许久,眸中带着几分若有所思,她笃笃地敲击着桌面,一下又一下,韵律绵长而悠远。当她开口的那刻,众人便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既未明晰,不可动妄念,亦不可妄测他人之心。”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亘古时空,沉静而悠长,言辞间似夹带着莫测的力量,飘飘渺渺,如闻仙乐。在场诸人只觉得心灵通透,一时间杂念顿消。
但在下一秒,原本平和的眼眸骤然一凝,有什么东西于脑海中轰然破碎,激荡起万丈波澜。
“找到他,带他过来。”
玉宸神色漠然,以不容置疑的口吻道出其名姓,“长耳定光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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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琼霄,今年五岁,云生艰难qaq。
希望各位哥哥姐姐们,看在我还是个孩子的份上,给我带份六一礼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