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娘,油在柜子里,您上了锁的。”不等傅云杉出声,楚氏已开口道。
  杨氏眯眼,恨恨的剜了楚氏一眼,“吃完了就去喂猪,坐这儿当秀才娘子等人伺候你呐?”
  “是。”楚氏应了声,三两口将碗里的面条和菜汤吃完喝光,扶着桌子站起身,傅云杉和傅剪秋姐妹忙丢了碗筷去扶她,楚氏笑了笑,“娘没事。”
  杨氏白了三人一眼,夹了筷黄瓜到傅琥珀碗里。
  傅云杉几口将菜汤泡馍吃完,又如法炮制喂了小八半个窝窝头,和傅剪秋一起去追楚氏。
  “你俩跑啥,碗筷还没收拾呢……”三伯娘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老三媳妇,今天不是轮到你做饭吗?”杨氏将怒火转移到三伯娘崔氏身上,“看你懒成什么样?给我好好收拾。”
  傅家轮流做饭洗刷,今天轮到三伯娘,可从饭菜的味道看,做饭的还是楚氏,傅云杉可没那么傻吃完了还留下帮她刷碗。再说,三伯娘刚在张婶子那吃了亏,想找她出气,她才不会留下任她骂。
  “我留了半个窝窝头……”
  “我也留了……”
  “我的……”
  猪圈前,三人看着三个半块窝窝头,都笑嘻嘻的,“这下哥哥有吃的了。”
  楚氏也笑,掏了一个窝窝头出来,“我吃了面条,这个窝窝头也拿给你哥吃。”
  傅云杉摇头,“娘,你怀着弟弟不能饿的,这个窝窝头留着给你饿了吃。”
  无论楚氏怎么说她不饿,傅云杉姐妹都不接她的窝窝头,楚氏无奈又欣慰。
  留了傅剪秋帮楚氏干活,傅云杉带着小八给傅思宗送窝窝头,还趁杨氏不注意,偷摘了一个后院的黄瓜塞到袖子里,一并给了傅思宗。
  吃过午饭,喂了鸡鸭,给后院的菜浇了水,期间,崔氏各种想近身都被傅云杉巧妙的躲开了,只气的崔氏时不时拿眼剜傅云杉。
  傅云杉不在意的忙完院里的事,挎着篮子和傅剪秋带着小八去山腰挖野菜,顺道拉了傅思宗一起去,美其名曰帮他锻炼身体好戒除五石散。傅思宗咬着牙半歇半挪到山腰时已是一身汗。
  兄妹几人嬉闹着挖了半篮野菜半篮猪草,就听到山脚有人叫六郎,傅剪秋笑,摇着手跟山下的人打招呼。“是四伯他们回来了。”
  不一会儿,四伯家的鸢尾和桔梗就跑上山,姐妹俩长的很相似,都是圆圆的脸蛋,小眼睛小嘴,唇边还有两颗一笑就陷进去的酒窝,很是讨人喜欢。
  鸢尾13岁,桔梗与小八同岁,身子骨却比小八好很多。
  “六郎哥,秋儿姐,杉儿,快回家去……”未站稳,鸢尾就气喘着道,“我外婆送了条腊肉还有一篮子鸡蛋,咱们晚上有好吃的了。”
  兄妹几人立即高兴的收拾东西回家。
  不知道是真顾念血脉亲情还是为做给别人看,傅老爷子允许傅思宗每天回去吃晚饭,比起那些染了五石散就被扔到荒郊野外不管不问的人家好了很多,村里人提起这个对傅老爷子的为人就推崇几分。
  傅云杉不予置评。
  到家时,大约下午五六点的样子,太阳还散着余热,傅云杉将半篮猪草放进猪棚阴凉处的一个木栅筐里,挎了剩下的半篮野菜去灶屋,屋内,杨氏正在切腊肉,看到她篮子里的野菜,命令道,“野菜都摘了,一会儿做凉拌野菜。”
  傅云杉将篮子递给一旁削土豆的三伯娘崔氏,“三伯娘,奶让你摘野菜。”
  杨氏“啪”一声将刀拍在木案上,傅剪秋忙扯过篮子,笑道,“奶,杉儿心口疼还没好,我来摘。”
  “什么样的娘生什么样的闺女,就使劲儿作吧。”杨氏横了傅云杉一眼,继续切腊肉,切了十几片的样子,将剩下的腊肉收进柜子里,又从里面拿了六个鸡蛋,锁了柜子。
  太阳还未落下,晚饭就上了桌,同午饭不同,晚饭是在院子里树荫下吃的,两个方桌,女人一桌,男人一桌。
  一筐杂面窝窝头,一大盆土豆丝炒青椒,一大盆洋葱炒鸡蛋,一盆凉拌野菜,一大盆黄瓜片儿汤,边儿上还放了一碟咸菜。男人桌比女人桌多了一盘蒜薹炒腊肉,傅云杉无语。
  小八扁着嘴,看着七郎嘴里吃一块肉,碗里放一块肉,筷子上还夹着一块肉,无限委屈。
  傅云杉摸摸他的头,手下意识拿了筷子去夹鸡蛋。
  “杉儿你干啥?”杨氏“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子上,厉声道。
  一桌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杨氏和傅云杉,还没等杉儿说话,杨氏已转向楚氏。
  “这就是你家的闺女,大人还没动筷子,她就先吃上了!有没有一点规矩?!”杨氏破有些咬牙切齿。
  额,不过一筷子鸡蛋,眼见要被她夹完了,自己只是夹了一点给小八,怎么就惹到她了?!傅云杉无言。
  楚氏脸上一阵白,心里明白是这两天她家的事让傅家在村里人面前丢脸了,婆婆这是借机发难他们娘几个呢,如果这时候她低头认错,甚至打骂几声傅云杉,杨氏就不会继续追究了。
  可她怎么忍心,她是做娘的人啊!想到傅云杉为了自己,被她大伯一脚踹的死过去,半天没有气息,一直到现在脸色都发白,她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娘,杉儿身子弱,昨天还吐了血……”楚氏试着解释,让杨氏放过傅云杉。
  “弱?她哪里弱了,拿锄头要砍她大伯时可一点没看出来!看看,现在还能吃鸡蛋呢!”杨氏恶狠狠道。
  果然是!
  楚氏在心里叹了口气,态度更加谦卑,示意傅云杉将鸡蛋放回盆里,“娘,杉儿只是个孩子,她知道错了,儿媳一定好好教她……”
  “你教?这就是你教出来要杀亲大伯的畜牲……”杨氏打落傅云杉的筷子,鸡蛋画了一个弧度,掉到小八身边的地上。
  “奶,你把我送官吧。”傅云杉放下筷子突然张口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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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3 谁都别吃,正好!
  傅老爷子那一桌也都停了下来,侧目傅云杉和杨氏。
  “要不是我拆穿杨康表叔污蔑我娘的事,大伯就不会为了保傅家的名声想杀了我娘,杨康表叔也不会被爷打了两巴掌!都是我的错,奶,您把鸡蛋都给了琥珀姑姑,小八,桔梗还都没吃,只要您留点给他们,您绑了我去送官我也愿意,我会跟大老爷说一切都是那杨康的错,跟我们傅家半点干系都没有……”
  “你,你……”杨氏气的直哆嗦,手指着傅云杉好半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看上去着实气的不轻。
  杨氏与傅老爷子少年夫妻,虽做过几年丫头,但嫁进傅家就做了当家太太,上面没有婆婆管束。儿子个个是亲生的,她想怎么骂就怎么骂,儿媳们都是看她脸色行事,孙子孙女从不敢忤逆她,她自觉过的风生水起,破有些自得。
  不想这几日,接连被老五家的二丫头搅合,她还没怎么着她,她居然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她?!简直不知死活!
  “娘,您别生气,杉儿还小,她不懂事……”楚氏眼中有些惊慌,她以为傅云杉是被这几日的事吓到,说话没了分寸,忙替傅云杉开脱。
  “五弟妹这话错了,梗丫头比杉丫头还小,四弟妹可没像你一样教梗丫头去抢咱娘筷子底下的鸡蛋。”二伯娘蒋氏在一旁煽风点火道。
  三伯娘崔氏撇嘴,双眼如刀一样狠狠刮着傅云杉,“就是,这丫头心眼儿都长歪了。”
  杨氏恶狠狠的瞪了楚氏一眼,“有啥娘生啥闺女,一群下贱胚子。毛都没长齐就会威胁自家亲奶了,以后还不定能做出啥大逆不道的事!”
  “不,不,杉儿她……”楚氏的脸有些苍白,有些无力,嘴唇蠕动着,却知道说什么都没用,说什么都是错,不如不说不解释,等她发完了火,慢慢就好了。只是委屈了自己女儿,楚氏安慰的拍了拍傅云杉。
  “我哥生病那天,我亲耳听到夏儿姐骗琥珀姑姑,说现在不流行她身上的百褶裙,怂恿姑姑找我爹要钱买新衣服,把身上的衣服给她。姑姑那身衣服明明很流行……”傅云杉用衣袖的粗布使劲揉了揉双眼,一双眸子瞬间红肿不堪,“这些事也是二伯娘教夏儿姐的吗?”
  杨氏一记飞刀眼甩到蒋氏身上,蒋氏忙陪了笑,“娘,您别听杉丫头胡说,是夏丫头前几日跟我说,琥珀的衣服颜色有些旧了,要我陪她去买新布给琥珀做新衣服,说让琥珀穿新的,她穿旧的,肯定是杉丫头听差了。”说着还给自己女儿使了个眼色。
  “是啊,奶,我娘早上还跟我说,家里忙完了,她明天就带小姑去买新料子做衣裳呢。”傅半夏聪明的接口。
  杨氏的脸色慢慢缓和下来,“买了布料拿给我,我给她做。”
  蒋氏脸上的笑有些牵强,“是,娘。”给了杨氏,布料衣裳都别想了。
  琥珀高兴的挑了两块大的鸡蛋夹给傅半夏。
  “小八是狗,趴到地上吃饭,哈哈……”七郎嘴里塞着肉,含糊不清道。
  傅云杉一低头,看到小八眯起的笑眼,还有嘴角脸上的土,再瞧地上,被杨氏打落的鸡蛋没了踪影。
  她顿时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口堵的跟什么似的,也不出声,捏着自己的衣袖将小八脸上和嘴角的土慢慢擦拭干净,“小八乖,鸡蛋好不好吃?”
  小八猛点头,“好吃。”
  傅云杉别过头,手快的将盆里剩下的鸡蛋捡了几个给桔梗,剩下的都捡进小八碗里,“吃吧。”
  两桌人都被她大逆不道的动作惊住了,好半响都寂静无声。
  “混账!她这是想造反吗?长辈还没发话,她就敢这么造次?”傅明孝冷哼一声,“啪”的一声拍桌而起。
  杨氏气的脸色发青,三步两步走到小八身后,抓起他的碗就往门外扔,“我让你吃,让你吃!”回头抬手就朝傅云杉扇过来,傅云杉抱着小八站了起来,杨氏一个趔趄,身子趴到饭桌上,几盆汤水瞬间泼洒,染湿她的暗紫色绣花褙子。
  楚氏忙上前搀扶,“娘……”杨氏一把挥开她,楚氏身子瞬间后仰,傅思宗兄妹惊叫一声,“娘。”最终没接住楚氏,楚氏猛的撞到身后的树上,双手抱着肚子慢慢滑落地上,脸色苍白,额头已满是汗珠。
  杨氏“呸”了一声,骂道,“你再给我作,作死你!”
  “哇……我不吃鸡蛋,我不吃肉了,不要打我娘……”小八扑在地上爬到楚氏身边,小手小心翼翼的去擦楚氏额头的汗。
  傅老爷子蹙着眉看着发生的一切,什么也没说。
  傅云杉的心一瞬间冷若冰霜。
  “不就几块鸡蛋吗?吵什么吵?至于吗?”三郎口里吞了块肉,又趁机夹了两块到碗里,站起身边吃边嚷。
  傅云杉眸光一闪,抬脚踢出一颗石子,三郎膝盖一软,惊的扔了碗去抓桌角,只一眨眼的功夫,桌子上的饭连同那盆还剩不少肉的菜都被掀翻在地,埋入土中。
  傅云杉冷笑,既然他们吃不了那谁都别想吃!
  “啊!五婶出血了……”鸢尾惊呼一声,“六郎哥,快去请大夫啊。”
  傅思宗愣愣的,拔腿就往门外冲,却正好撞上推门而入的一个清瘦男人。
  “六郎,你跑什么?”温润的嗓音听着有些沙哑,男人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身子不好,慢点。”
  傅思宗声音带着哭腔,仿佛看到了救世主,“爹,快,娘,娘被奶推到树上动了胎气,出血了……”
  正是去参加科举而归的傅家老五,傅思宗兄妹的父亲,傅云杉这一世的父亲——傅明礼。
  傅明礼身后走出一个人,比傅思宗大不了几岁的样子,急吼吼的将肩上的包塞到傅思宗怀里,“你跟你爹先回去,我去请李大夫。”
  李大夫开了药,笑着安抚楚氏,“这两个月卧床静养安胎,孩子不会有事的。”
  “多谢大夫。”傅明礼躬身作揖,将李大夫送出院门,李大夫脸色凝重,“连着几天动了两次胎,脉象虚浮,有滑胎之像,这两个月千万不能再让她下床干活,否则,大罗神仙也救不回这个孩子了。”
  傅明礼笑着点头应下,转过身,脸色黯然而无奈。
  内院,杨氏正指挥崔氏蒋氏收拾晚饭的烂摊子,口中不时骂道,“吃个饭都不安生,一桩桩一件件的,哪件不是她做的,那是我傅家的孙女吗?那就是来讨债的!”
  傅明礼站在内院门口,叹了口气推门进去,唤了声,“娘,我回来了。”
  杨氏抬手就将手中的馍筐砸到傅明礼身上,高声大骂,“谁是你娘?不说一声就偷了家里的银子去考科举,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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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4 孝之一字,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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