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节
第二天,朱小强换上崭新的衣服去赶集,在镇上的茶室见了三婶子带来的女孩,那女孩果然长得好看,一米六五亭亭玉立,长得白,穿的也时髦,不过和朱小强没说上三两句就接了个电话走了。
三婶子笑嘻嘻地说:“强子,回家等信儿吧,要是成了,婶子可要吃你的大鲤鱼。”
朱小强谢了三婶子,出去溜达,集上人多,摩肩接踵的,竟然遇到了刚才相亲的女孩,和两个闺蜜一起逛街呢,她们没看到朱小强,还在谈刚才相亲的事情。
女孩说:“不行,是个矮冬瓜,长得丑不说,一双眼睛乱看,色迷迷的,看得我发毛,就算嫁不出去也不能嫁给这样的人。”
朱小强紧咬着嘴唇,默默离开,他被打击惯了,已经不生气了,自己什么德行,其实心里也有数,这个社会,自己这样的人就是用来垫底的,钱是别人的,妞儿是别人的,机会也是别人的。
忽然一只手拍在朱小强肩膀上,回头一看,是邻村的马玉涛,自己的初中同学,马玉涛是回民,他们整个村子都是回民,经常和邻村打架,向来占上风,乡里也不敢管,毕竟是少数民族。
马玉涛和朱小强关系很好,多年不见,硬要拉他去吃饭,朱小强拗不过,跟他去了一家清真馆子,点了一桌子菜,聊起往事,马玉涛说:“小强在哪儿干呢,每月能拿多少钱?”
朱小强打肿脸充胖子:“我在近江一家连锁超市做管理工作,闲暇时候写点书什么的,每月六七千块。”
马玉涛说:“还行,不过比我差点,我在迪拜打工,每月光小费上千美元。”
朱小强惊呆了:“你做什么工作,这么来钱。”
马玉涛说:“劳务输出啊,我是厨师,会拉拉面,会做白案,在饭店里当着客人的面拉面,展示手艺,现拉现下,他们就给小费,都是美元欧元,直接塞兜里,饭店管吃管住,每月还给基本工资,每年几趟来回机票都是他们包的。”
朱小强艳羡不已:“我能干不?”
马玉涛说:“恐怕不行,人家只要回民,就是穆斯林,连门童都是印尼来的穆斯林,干土建的劳工是巴基斯坦来的,全是信仰伊斯兰的。”
朱小强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他已经无路可退,马玉涛的经历给他指明了方向,劳务输出是条光明大道,只要学会拉面,走遍世界都不怕。
回去之后,朱小强向母亲要了几百块钱,到县城参加了一个下岗再就业培训班,学拉面,他从来都没这么认真过,他在超市当理货员的时候天天搬货,臂力过人,学起来事半功倍,学期结束的时候,他的手艺虽然比不上老师傅,但什么毛细、二细、大宽、龙须,都拉的出来,还学会了在面团里加蓬灰的技术,开个小面馆,糊弄一般吃客是足够的了。
朱小强在县公安局办了护照,每天在网上学习穆斯林的生活方式,甚至在日常生活中也严格遵循,不再吃猪肉,不喝酒不吸烟,每天规律生活,一段时间下来,身体素质都好了许多。
拉面出师之后,朱小强就开始寻找稳妥的劳务输出代理,他在网上找了一家相对可信的企业,江东省外事办下属的近江国际人才交流中心劳务输出服务处,先在网上报了名,然后千里迢迢过去详细咨询。
工作人员热情无比的向他介绍了情况,劳务输出到迪拜,服务员、司机、维修工、厨子,各种岗位都有,包吃包住包来回机票,住的是公寓楼,吃的是员工餐,每月底薪是一千美元,加班费和奖金另外计算,如果客人给小费也是自己留着。
朱小强听的心动,他说:“我会拉拉面,还懂得穆斯林习俗,你说我能干啥。”
工作人员说:“那你牛逼大了,迪拜最缺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才了,以前有个河南老几,拉面拉的好,跟头发丝一样细,在迪拜七星帆船酒店餐厅里,专门给各国政要拉面,有一回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去吃,吃的高兴,当场打赏两万美元,我看你也行,赶明儿咱给奥巴马拉面吃,也赚他们的美金。”
朱小强兴奋起来,当场缴纳了三千元报名费,又把护照和相片等相关资料压在了服务处。
过了几天,服务处来电话说是签证批下来了,正规的劳务签证,朱小强跑去看了,自己的护照上果然贴了签证纸,曲里拐弯的阿拉伯文字,自己的照片可不是假的。
下一步就是缴纳中介费了,这笔钱数目很大,要五万块,朱小强自己毫无积蓄,家里仅存的几万块是老娘的棺材本,为了讨要这笔钱,朱小强费了老鼻子劲了,如果赔进去,就再也没脸回家了。
迟疑片刻,他还是交了钱,工作人员给他开了收据,还给了他一张航空公司行程单。
一周后,朱小强辞别母亲,踏上出国之路,他从上海乘机飞往迪拜,同机前往的还有十几个同胞,都是去迪拜淘金的。
他们乘坐的是卡塔尔航空的班机,望着舷窗外渐渐远去的祖国河山,朱小强升起一股淡淡的离愁别绪,不过很快就被壮志豪情所取代,他已经无路可退,打拼几年毫无起色,唯有出国淘金才有一线希望,他闭上眼睛,开始幻想自己衣锦还乡,和相亲小姑娘在集上邂逅,拿出大把钞票来震慑对方……
一觉醒来,飞机抵达卡塔尔首都多哈,在多哈机场中转,朱小强下飞机活动腿脚,完全没有注意到,距离他二十米外,就是同样在候机飞往迪拜的刘汉东。
第三十九章 梦碎伊拉克
飞机再次起飞,朱小强等十余人终于抵达了中东第一销金窟,梦幻都市迪拜,当刘汉东乘车前往哈里发塔阿玛尼酒店的时候,这些劳务输出的同胞们还在机场等待大巴车。
等了足有一个小时,当地合作单位的一辆凯斯鲍尔大巴车将朱小强等人接往驻地,车里冷气很足,望着窗外的异国风情,朱小强激动万分,踌躇满志,同车的除了十几个中国人,还有三十多个肤色黝黑的南亚人,叽里呱啦说着听不懂的话,但大家的兴奋之情是一样的,仿佛等待他们的是无尽的钞票。
大巴车并没有开进繁华的迪拜城市,而是开进了海边一处巨大的营地,这里到处都是集装箱改成的房子,一眼望不到尽头,饮水槽旁蹲着上百个头戴小白帽的南亚人,他们洗衣服刷碗,有的直接蹲着洗澡擦身,看的朱小强等人目瞪口呆。
“到站了,各位。”中东籍工作人员用蹩脚的英语招呼大家下车,从空调车里下到地面上,烈日当空,热浪扑面,朱小强的眼镜片立刻被蒸汽蒙上,啥也看不见了,其他人也怨声载道,说你们承诺的不是酒店客房么,怎么把我们拉这儿来了。
工作人员解释说:“临时出了一点状况,本地劳务公司倒闭了,现在没有工作给大家,你们先住下,等两天,我们会想办法的。”
有人不满道:“你们这是骗钱!我要退钱,回国!”
工作人员说:“不要激动,我们也是受害者,你们先暂时忍耐一下,我们立刻联系其他公司,总之绝对给你们安排好工作。”
既来之则安之,大家谁也不想折腾,暂且听信了他的话,住进了集装箱,这里条件极为艰苦,铁皮房子酷热难当,屋里架着三层铁床,污秽不堪,老鼠横行,没有空调,只有中国产的电扇,吹出来的都是热风,而且饮水洗澡都得排队。
十几个中国人失望之极,聚在一起商量,讨论来讨论去,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巨大的落差和身在异国的惶恐,让他们失去了勇气,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劳务公司的良心上。
劳务公司的人给他们送来了盒饭,印度咖喱饭,米饭浇上黄色的咖喱汤,连勺子都不给,入乡随俗,中东人吃饭都是手抓,在这个营地住着的上万南亚建筑工人也是用手抓,中国人就别搞特殊化了。
“把饭盒留着,洗洗干净,下次还能用。”工作人员说。
朱小强等人吃完饭,拿着塑料饭盒去刷碗,顺便喝了口自来水,呸的一声就吐了,自来水有股怪味,见多识广的人就说了,迪拜的水都是海水淡化的,就这样价钱还比汽油贵,能喝上清水就算不错了,别穷讲究了。
“那那那富豪们喝什么?”有个比朱小强还年轻的结巴小伙子傻乎乎地问道。
“废话,富豪当然喝欧洲进口的矿泉水,玻璃瓶装的那种,一小瓶就得几百块。”朱小强适时卖弄着自己的见识。
“强强强,强哥,咱咱咱,咱以后也能喝上几,几百块一瓶的矿泉水吧?”结巴小伙瞪着眼睛,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纸醉金迷的迪拜夜景,痴痴地问道。
“能,一定能。”朱小强斩钉截铁地说道。
一夜难眠,迪拜夜间温度也极高,白天被晒透的土地夜晚散发出热量来,集装箱改造的铁皮屋毫无隔温能力,热的人辗转反侧,汗流浃背。
就这样等了整整三天,劳务公司的人连影子都不见,包括十三名中国人在内的五十名外来劳工陷入绝境,他们的护照都被收走,语言不通,异国他乡,虽然没人看守,但也不敢走出营地,只能每天花钱从邻近的孟加拉建筑工人那里买东西吃。
第四天,就在朱小强等人商量着进城去找中国领事馆的时候,劳务公司的人终于来了,给每个人赔礼道歉,说是经过他们紧急协调,终于联系上另外一家用人单位,待遇变动不大,不过工作地点不在迪拜,而是换成了科威特。
大家一想,科威特也不错,富得流油的海湾国家,在那儿打工,一样能赚大钱。
工作人员给他们每人一份新合同,满纸都是阿拉伯文,大家也看不懂,到这份上也没啥可顾虑的了,一个个签了字按上手印,听天由命吧。
五十个劳务人员再次登车,这回不是豪华的凯斯鲍尔了,而是印度出产的tata长途客车,又破又旧还没空调,行驶在沙漠公路上,就跟烤炉里的面包片差不多。
朱小强在颠簸中居然睡着了,在梦中他变成了阿拉伯王子,英俊潇洒,白衣飘飘,坐着飞毯迎娶美丽的公主……
大漠夕阳,驼铃悠扬,不知道开了多久,长途车终于通过了边境,又是漫长的跋涉,第二次通过边境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沙漠上拉着铁丝网,所有指示牌上都是阿拉伯文字,大家两眼一抹黑,啥也不认识,只能猜测过了这道关口,就是科威特了。
可是情况有些出乎意料,长途车继续前行,前路漫漫,两旁沙漠里居然有炸飞的坦克炮塔残骸,朱小强知道当初海湾战争的时候,有条著名的死亡公路,联军的飞机在这条道路上将伊拉克从科威特撤出的部队杀的血流成河,大概就是这条路了,不过,为什么一直向北呢,向北不就是伊拉克了么?
他的怀疑终于变成了事实,长途车进了一座城市,满眼都是破败景象,哪里有豪华都市科威特城的样子,事到如今,劳务公司的人才说了实话,和你们签约的是伊拉克公司,这里是纳西里耶,以后你们就在这儿工作吧。
众人终于明白,他们被卖了,就和上世纪的华工一样,被人当猪仔卖了,连人身自由都不能保证,就这样沦为奴隶了,大家怒不可遏,吵吵嚷嚷,可是当挎着ak47的警察气势汹汹地出现后,就都消停了。
合同白纸黑字,违约要缴纳罚金的,况且在人家的地盘上,把你弄死也就弄死了,大使馆也不会为你一个小老百姓出头,人离乡贱,就是这样残酷,谁也不想变成伊拉克沙漠上的一具干尸,所以闹归闹,最终还是妥协了。
他们被卖给一家建筑公司当工人,每人月薪三百美元,也就是不到两千块人民币,为了挣这点钱,千里迢迢跑到外国,还交了几万块的中介费,简直就是坑爹。
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朱小强俨然成了劳工中的主心骨,他悄悄告诉工友们,忍辱负重干下去,瞅机会逃跑,到巴格达去找中国大使馆求助。
“强强,强哥,听说巴格拉那,那边在打仗。”结巴小伙说。
朱小强傻了,北边isis闹得凶,南边沙特和科威特边境有军警把守,偷渡搞不好是要击毙的,到处都是沙漠,路牌也不认识,走哪儿都是一个死啊。
……
朱小强梦碎伊拉克的时候,刘汉东正在科林酋长国和秦家兄弟筹划大计,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如何与赛义德殿下搭上线,以中炎黄办事处的名义求见殿下是不可能的事情,科林虽然是小国,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政府各个部门一应俱全,就算是中炎黄老总宋剑锋亲自来,也只能和外交部长进行会晤。
以大使馆的名义搞活动,把赛义德殿下请来,也是不可行的,因为科林酋长国目前的风向是亲近欧美,和中国只保持着不咸不淡的常规关系,即便是赛义德殿下本人,也并不是亲华派,他仅仅是想借助中国的资源而已,即便如此也只是有关部门的猜测,赛义德殿下从未在公开场合表示过对中国的好感,他甚至从未去过中国。
而且,王储是个非常多疑的人,他痛恨一切针对自己的阴谋,哪怕是善意的,如果不能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么刘汉东在迪拜救过赛义德的恩情,就会产生反效果,造成极坏的后果。
刘汉东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们二部是干什么吃的?”
驻外武官大多是总参二部派出的情报军官,秦鹰扬显然就是此类,按说这种人应该手眼通天,资源无限,可是秦鹰扬却两手一摊,无可奈何道:“你要搞清楚,科林的资源很有限,即便把他们的油田全拿下,对我国的能源安全也只是锦上添花的作用,油船一样要走霍尔木兹海峡,一样要走印度洋、马六甲,本质区别不大,所以我们能拿到的资源很少很少。”
刘汉东问:“很少很少是多少?”
秦鹰扬说:“只有我自己,现在又得到了国家的强力支援,一共有三个人了。”
刘汉东和秦显扬面面相觑,合着强力支援就是他俩啊。
“这个计划是我提出的,我们部长让我尝试一下,如果可行,外交部门会提供一些帮助,但是主要还是靠我们三个人。”秦鹰扬干巴巴地说,显然自己都不大相信自己。
秦显扬却坚定无比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我相信我们会成功的。”
刘汉东站了起来,椅子差点带倒:“拉倒吧,老秦,没戏,别折腾了,就咱三个人,还想让人家王储把油田卖给中炎黄,和咱们合建炼油厂,我虽然不大懂国际政治,也知道这里面的水深,别说美国人的势力了,就是那几个老牌的欧美石油公司就能用一只指头把咱们按死。”
他一指秦显扬:“指导员知道,张邦宪是个什么水平,尸位素餐的官僚,指望他协助,门都没有,依我看,咱们还是洗洗睡吧。”
说着,他拿起一本阿拉伯语词典,上厕所去了。
“他会参加行动的。”秦鹰扬自信满满道。
“我也相信他,小刘虽然吊儿郎当的,但是有一颗爱国的赤诚之心。”秦显扬附和道。
秦鹰扬摇摇头:“不,他会参加是因为……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第四十章 辛巴达
果然,刘汉东从厕所出来,往椅子上一坐,把脚翘在桌子上,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道:“说说吧,这事儿咋整。”
三人抽了两包烟,终于制定了一套组合式方案,打报告向分公司申请与科林石油公司的合作项目,大使馆配合,以项目做敲门砖,争取邀请王储殿下到沙特中沙合作红海炼油厂参观,在那边再制造机会偶遇刘汉东,大事可成。
事不宜迟,秦显扬立刻行动起来,写了份报告以电邮形式发回分公司,等了两天,泥牛入海无消息,他按捺不住,打长途电话给张邦宪。
中东分公司掌握中炎黄石油进口量的七成以上,地位至关重要,张邦宪还兼任总公司副总经理的职务,在正厅级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好些年,位高权重,官威森严,秦显扬、刘汉东这种小角色,在他眼里连狗屁都不如,秦显扬的报告,在秘书那里就被拦下来了,根本到不了张总面前。
要是换了以前,秦显扬是不敢直接给张邦宪打电话的,可如今是奉旨办差,胆气十足,他拨通了张总的办公电话,深吸一口气,听筒里传来声音的时候,立刻道:“张总您好,我是秦显扬。”
“秦主任啊,我是张秘书,有什么事和我说吧。”是秘书接的电话。
秦显扬把自己的方案说了一下,恳请张秘书将报告呈给张总审批。
“行了,我知道了,张总这会儿出差了,等他回来再说吧。”秘书一句话就把秦显扬给打发了。
张邦宪这边的路走不通,只好越级上报,这就需要刘汉东出马了,他是国际公关部的特派员,有这个权限向总部汇报工作。
刘汉东给郑佳一打了电话,请她协调一下。
郑佳一说:“恐怕你们得想别的办法了,前年中东分公司曾经和科林方面协商过合办炼油厂,但赛义德王储提出的要求非常过分,他只要低息贷款,不给中方任何股份,我们又不是散财童子,为什么要迁就他呢,再说科林的油气资源很有限,不值得调动高级资源,大动干戈。”
刘汉东说:“你给我交个底,这事儿到底上面重视么?”
郑佳一沉默片刻道:“用一句俗话说,有枣没枣打三竿,你就是那根竿子。”
刘汉东说:“懂了。”随即挂断了电话。
外交部方面也推三脱四,不愿意给予强力支援,各方面互相推诿,没人愿意冒险,总参方面兴趣也不大,只给批了五千美元的活动经费。
联合行动变成了三个人的单打独斗,成功的希望变得无比渺茫,赛义德王储深居简出,行踪不定,而且警戒森严,外人根本靠近不了。
起初秦鹰扬每天都来,折腾了一段时间毫无起色,他就隔三岔五才来一次,再往后干脆不来了,就打个电话问问情况,筹建处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租房水电吃喝用度加上工资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分公司人手紧张,一个萝卜一个坑,弄俩人在科林无所事事,分公司里不少人有意见,田飞发来微信,说有可能撤销科林筹建处,调俩人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