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宫粉黛无颜色 第160节
我要让自己平安康健,天长地久守护我的夫君和孩儿,我再没有懦弱的资格。
秋后天冷了才回宫,晨起康宁殿请安,众妃望着气色红润如菡萏的贵妃娘娘,脸上光洁无瑕,腰身虽不及从前窈窕,可还是风情万种的。
心下顿时生牙。
太后板着脸坐在上首,望着定柔目光充满了恨意。
刚要跪,太后冷哼道:“你这金贵的身子哀家可受不起,别磕着碰着,皇帝又来数落。”说着,眼睫微微一动。
定柔坐着玫瑰椅,垂颔肃目:“臣妾知罪......”
太后痛心疾首:“八个月的皇儿就这么没了,哀家心里像剜了肉一般!你想看雪景,在宫里容不下么,撺掇皇帝带你去行宫,惯是个矫情的......”
当初肚子显怀的时候皇帝刻意让太医把妊期少记了一个月。
定柔默默听着,想着马车远去,泪水簌簌。
话说慕容府自贵妃怀上这一胎,上下欢天喜地,温氏时而进宫看望,观察怀相,回去喜滋滋对慕容槐说:“包管是个皇子,妾身不会看错。”
慕容槐不想女儿这么快又怀上,这下欣喜的不知所以,每日饭都添了一碗,望眼欲穿,掰着指头数日子,夜里念叨金贵的小外孙,慕容家的锦绣未来,外公恨不得再活二十年,看你登上大位,成为慕容一氏的坚强后盾,老朽死而无憾矣。
谁知不到日子传来早产夭折的噩耗,慕容槐当即向后一仰,没了意识,醒来悲痛欲绝,头发一夕间白了个透,大呼天不眷我慕容氏,天不眷......
大病了一场险些没挺过来,每日躺在榻椅里老泪纵横,药不肯吃,活了这般年纪,经受不起打击了。
皇帝吓得每日来探视,险些说出实话,想到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话到口中咽了回去。
还好几番劝解之下,病情有了起色......
两年后,隆兴十六年,又是一年春来时。
京郊马场绿草盎然,平地茵茵如一望无垠的巨毯,新建了一个击鞠场,几位皇子已是束发玉立的少年,和宗室公卿的子弟比并球技,策马持杖,打的不亦乐乎。
阖宫妃嫔和一些外命妇也来了,草地四周建了观台,围了凉棚,一众衣香鬓影坐在里头观看,茶水果品,评头论足。
远处一角,女子一袭英姿飒爽的蹴鞠服,头戴软巾,特制的充气皮球在空中飞滚,手脚矫健,如舞似蹈,转花枝、流星赶月、小出尖、大出尖、落花流水、踢花心......让人眼花缭乱。
卫婕妤和一众女史也穿着蹴鞠服,叽叽喳喳围着她:“娘娘踢得真好!”
凉棚里,太后抱着雪肤花貌的小女孩喂点心,安玥公主已四岁学龄,头发梳着利落的鬏鬏,玲珑姌巧的小身段,日渐出落的水灵逼人,太后时时捧在手心儿怕摔了。
旁边的和淑太妃望着远处蹴鞠的女子,对太后道:“瞧贵妃,真像个孩子。”
太后转眸望去。
淑妃和德妃在另一个凉棚,听到这话不约而同朝蹴鞠的人群睨了个白眼。
还不是为了固宠投其所好!
忽闻得马蹄笃速,一阵风似的进了围场,正是皇帝来了。
下了马,将鞭子交给身后的侍卫,衣衫翩翩走过来,到绿毯中央驻足,目光望着一抹蹁跹的身影。
一个女史接过了球,对贵妃道:“娘娘,快看,陛下在看您呢。”
定柔里衣一层汗浆,大喘着,面颊热的几乎滴出血来。
四目一触,相视而笑。
第156章 相守夫妻,恩爱两不疑……
是日天朗气清, 惠风和畅。
锦罗玉衣,广袖高髻,衣妆楚楚, 翠绕珠围, 众妃和官眷们齐刷刷出了凉棚对皇帝敛衽行礼,同声念金安。
皇帝摆了摆手坐到高台的明黄御帐下, 今日穿的襕袍分外超群拔俗,铅白与月白二色参差, 织就出影青底釉的质感, 宽松的袖摆随风如凌波, 羽缎料子绘印水墨渲染的清泉石上流图案, 腰束白玉革带,轩昂的身姿丰神卓荦, 亦添了几分浩气英风。
娘子为他缝缉的新衣,还美美的给襄王炫耀了一番,小丫头做的衣服总是别出心裁, 风格独特,上身一衬瞬间年轻十多岁, 襄王也喜欢, 追着讨要, 求说让嫂子再做一件。
闺阁少女忍不住侧目, 纨扇遮面, 挡住了羞涩。
他一来, 底下敛声屏气, 人人都绷着三分小心,唯恐冲撞了天颜。
修长的手指端起茶,目光向四周扫一遍。
太子身着护心软甲, 面上戴着护具,领着二皇子宗晏、三皇子宗显与公卿子弟对阵,勒马挥杆,驱驰奔突。
六皇子宗旻和几个小的坐在马上持着木剑比划,内监牵着马缰,徐昭容和冯婉仪心惊胆战地在旁盯着,连连吩咐可别戳了眼。
安可与一众宗室女玩着毽子,清脆的笑声欢快如银铃。
安庆已是十六岁的婷婷少女,不久将要出降,与豆蔻年华的安和并肩端坐皇后身侧,端的仪态尔雅,羡慕地看着妹妹们洒脱恣意。
襄王和一群羽林上将巡视了一圈围场周围的布防,也驰马进来。
太后正与几个国公夫人闲叙,说着小玥儿玲珑乖巧,其中一位官夫人引来一位眉目如画的妙龄女子,对太后举荐:“这是侄女玉姿,年方及笄。”
太后细细打量一番,眉开眼笑地夸:“是个极标致的孩子。”
说着望向皇帝,只见那厢正凝视着草地中央,击鞠的小伙子们,太子身手远不及那些出类拔萃的公卿子弟,很快落了下风,饶是被让球,仍打的十分吃力,偏还气急败坏,举着球杖盛气凌人,隐隐传来辱骂之词。
皇帝刚毅的眉峰渐渐蹙了起来,五指握成了拳。
太后心下一紧,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天家的面子丢大了!
定柔踢的累了,解下鹿皮护腕接过宫女呈来手巾擦擦汗,端起温茶大灌几口,忽见远处惊人的一幕,太子持杆重击在一个少年身上,而后不知怎地不慎打在了对方马臀上,霎时四蹄大乱,迎头冲撞向太子的坐骑。
太子惊慌失措大喊着,仰面摔下了马,若不是羽林卫手快,及时冲上来勒住了缰绳,怕要被踩踏在蹄下。
淑妃心疼的肝胆欲裂,儿啊儿的哭叫着飞奔过去,一群宫女围着就要扶,正这时一个豆青釉的茶盏如闪电急迅,凌厉地在空中掠过,“啪”一声掷在淑妃手腕上,半盏倾出茶水烫了手背。
众人诧异地回眸看去,那“武器”是御帐飞出来的,皇帝不知何时站了起身,长身鹤立于阶上,龙颜大怒,冷声道:“谁准你们扶的!”
天子之怒如雷霆,在场的哗啦啦地伏身向地,连同羽林卫和襄王,乌压压如倾山倒海,只剩了太后和打瞌睡的安玥,小手揉着眼不明所以,还有那边角落一个捧着茶盏没反应过来的呆懵女子,望着夫君,下一刻脑子才转过弯来,学着众人的样子双膝贴了地。
齐声:“陛下息怒......”
淑妃和太子胆颤心惊,一丛宫女手脚都抖了起来,皇帝对太子的鄙夷道:“国朝男子十八岁及冠,你即将弱冠之年,还要个妇人扶!丢不丢人!”后面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太子摘下面罩,畏惧又无措,磕道:“儿臣该死,请父皇息怒......”
皇帝问:“何故殴打于人!”
太子觳觫地道:“他使坏拿球杖绊儿子的马。”
身后跪着的公卿子弟长得眉清目秀,忙拱手解释道:“小臣没有,小臣敢用项上人头担保。”
皇帝睥睨着太子:“朕在这里一直瞧着你,怎地没看到他人绊你,分明是你技不如人,恼羞成愤,做出这下作的事来,身为储君,德行败坏!”
太子吓得舌头都不灵了,淑妃慌的大磕特磕,泪水涟涟地求道:“陛下息怒,都是臣妾的过错......”
皇帝指着太子:“给穆青致歉!”
下跪的几百上千人额头朝地不敢抬眼,心想,陛下如此不给太子脸面,诚然打心底不喜,怕是早晚要易储,不知哪位皇子会承继大统,得早些站营。
不过片刻间,思维已转了无数圈,皇后无子,贵妃无子,听闻一众皇子中徐昭容所生的皇六子宗旻最为出类拔萃,崇文馆的优异生,也最肖似陛下,当年诞生时太后还曾梦兆,有巨龙蜿蜒于宫殿上空,焉知不是未来的真命天子?
有人悄悄斜看宗旻,只见跪在一处,眉宇间果然颇有陛下的神韵,不过尚未束发的年纪,气宇轩昂,卓尔不群,果然是大贵之相。
太子万般不情愿地给那公卿子弟致了一声歉,语气带着不忿,皇帝却并没有解气,继续训斥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你身为国之储君,皇长子,当着一干幼弟,就该对上恭敬孝悌,对下仁爱垂范,却全然不知作表率,竟与那斗筲之辈一般气量,你德行不贵!”
淑妃捏着帕子哭着,恐惧到了极处,就怕皇帝气头上说出德不配位的话来。
襄王起身来劝:“臣弟请愿,这些混小子们在一处,血气方刚,难免有个龃龉,前头打后头和,望求陛下原谅,饶恕了太子这一次罢。”
太后也忙不迭求情。
皇帝扫了一眼人群,又瞥了瞥远处一个姌巧的身影,已跪了多时,于是长舒一口气道:“罢了。”
挥挥袍袖,不耐烦地对母子二人:“跪安吧,回去面壁反省。”
“遵旨.......”淑妃凝噎着,下意识地去扶儿子,伸臂伸出一半方想起来,赶紧缩了回去,太子一条腿微微瘸着,蹒跚离去,背影透出两分不服气来,淑妃紧追慢撵,嘴里叫着儿啊儿。
皇帝暗自切齿,便是不指望他肩扛社稷,也不能是这般不成器的!
襄王见状,忙转移心念,笑打趣道:“臣弟今日说什么也要跟您对战一个回合,都多长时间没有与咱们这些人打球了,如今怕是球技都生疏了,哥从前也曾打遍无敌手。”
皇帝近几年所有空暇的时间都用来陪伴佳人了。
皇帝今日本没有上场的打算,从前打球时也从不喜欢女子在旁,挥袖命众人平身,望了一眼穿着蹴鞠服的女子,心想:“若是能赢得小丫头的崇拜,也乐得其所。”
于是转怒为笑,展开双臂,几个内监立刻上来将衣袖束起,戴上了护心软甲。定柔刚要去更衣,却见皇帝换了装,上了一匹高大骏壮的雪花骢,御马皆是白色,雪白的毛洗刷的纤尘不染,这是他的规矩,挂着金镳玉辔的御鞍,原来是要击鞠。
她顿时来了兴致。
皇帝接过球杖,襄王和几个羽林上将也就绪,三人为一组,双方跃跃蓄势,而后鸣锣一响,顷刻四蹄驱驰奔跃,滚滚扬起尘土,拳头大的木球成了唯一的目标。
皇帝早下令众人不许相让,一时厮杀的不分你我。
皇帝一人一骑配合默契,东西驰实,风回电激,走马似逐电追风,挥杖若流星赶月,不多时已连下两球,在场的人皆看的叹为观止,一股脑挤到前头,由心发出赞叹声。
一众嫔妃只当陛下是个威严肃穆的君子,不想竟如此英勇飒爽,乃文乃武,纷纷面露倾慕之色。
定柔与宫女们拍手叫好。
想不到夫君如此卓尔不群。
夜里,皇帝在灯下批阅奏本,身后一双雪白玲珑的赤足踏在氍毹上,悄声走过来,温玉软香的手臂环住了他的颈,在耳畔亲昵地吻了一下,皇帝停下朱笔,问:“又打的什么坏主意?”
定柔赶紧一顿马屁:“夫君,你今天真真英姿飒爽,小女子的崇拜之情犹如滔滔江水,有夫如此,幸甚!”
皇帝虽听得很受用,但心知这小丫头惯是个空手套白狼的,于是故意不为所动地道:“没用啊,你学蹴鞠我同意,打马球太危险,摔了可就是断胳膊少腿。”
定柔没好气地皱眉,每次都是这样,一眼看穿人家的心事,在他眼里毫无秘密可言,干脆拿出了杀手锏,捧住男人的下巴,将嘴唇奉上,香软的舌撩拨的他心旌荡漾。
自生产死里逃生后她身子大不如前,每到换季就病一场,他愈发像个唠叨的夫君,跟在背后事无巨细的操心,去冬因嘴馋偷吃了冰碗,上吐下泻,他便更加变本加厉,连每日茶水温凉也要过问。
她觉得自己活似个孩子。
被他宠溺的成了无能,成了掌心的小雀。
“求你了,求你了,我也想那样威风一把,叫他们觉得,谁说女子不如儿郎。”她摇晃着手臂央求。
皇帝“扑哧”一声破功,方才唇舌间甜美的滋味回味不尽,即尝了果子,少不了要妥协了,说道:“你学可以,约法三章,我怎么说你怎么做,我让人新给你建个击鞠场,不要跟他们在一起掺和,没得伤了你,我亲自给你挑一坐骑,但不能骑得太快,别一时忘情撒了欢。再则,不能争抢赢球。”
定柔点头如捣蒜,就这些,吓我一跳,好说好说。
皇帝握起她一只香软的小手,嗅着手背,坏笑道:“你要认我这个师傅,得有谢酬罢?”
定柔摸了摸耳垂:“什么谢酬?”
皇帝用眼神指了指她寝衣的胸口,色色地道:“今夜我让你怎么就怎样,我还有几个奏本没阅完,半柱香后在榻上等我,把自己身上解决干净,等我来饕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