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 第11节

  刺杀计划天衣无缝。
  朱瞻壑在北平的紫禁城里脑子里甚至开始打起了皇太孙祭文的草稿。
  不想当皇太孙的孙子不是好孙子。朱瞻壑也有野心。
  但是皇太孙运气太好了,居然逃脱了刺杀,不知所踪。
  收到“噩耗”,朱瞻壑表面淡定的继续坐镇紫禁城,内心其实慌得不行,就怕皇太孙怀疑到他头上。
  朱瞻基回宫,身边还带着一个陌生女子以及两个重伤的护卫——其中一个正是和汉王里应外合计划要刺杀朱瞻基的眼线。
  刺杀开始时,刺客们知道这个眼线是自己人,无论射箭还是打架的时候一直避开他的要害部位,所以他能幸存。
  但是此人运气不好,仅仅几处不致命的皮外伤,却得了破伤风,高烧不止,烧得浑浑噩噩。在安乐堂当差的宫女婵儿听到他说胡话,含含糊糊好像是在说世子殿下,为了不牵扯到朱瞻壑身上,当晚就蒙面去闷死他,想要伪造成破伤风窒息而死的假象,杀人灭口,蒙混过关。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眼线在挣扎时打翻了药盏,引起了夜游安乐堂的胡善祥的好奇心,无意中推开了虚掩的房门,还大声尖叫。
  婵儿只好一刀抹了眼线的脖子,去追胡善祥。
  眼线晓得自己成为了弃子,当然也不甘心,为人卖命居然是这个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就蘸着自己的颈血,用最后的力气写幕后主使“世子”,可惜他只写到“十”字就咽气了,没有写完。
  故,朱瞻壑一开始就咬死“胡姑娘”是凶手,他刚开始真的以为她只是一个头上长虱子、浑身鱼腥臭味的乡下野丫头呢!
  真正与野丫头交锋,朱瞻壑才晓得踢到铁板了,遂要手下去查野丫头的底细,知己知彼。
  朱瞻壑气极,“如果早知道她是三朝尚宫胡善围的亲妹妹,我必定先用怀柔之计,现在父王要我拉拢她,晚了,饭煮成夹生了,再回锅也无用。那野丫头必定恨死我了。”
  那人说道:“那个少女不怀春?殿下风姿俊朗,施以手段,定能哄得她回心转意。”
  朱瞻壑冷笑:“父王要我牺牲色相?”
  那人说道:“殿下是男人,不吃亏。”
  第19章 三人 朱瞻壑听了,旋转着大刀,刀柄一……
  朱瞻壑听了,旋转着大刀,刀柄一横,死死抵住了来者的咽喉,几乎要将他“嵌”进假山石里。
  来者要窒息了,双腿乱蹬、双手在脖子上乱抓,但是根本无法撼动掐在咽喉的刀柄。
  就在来者的脚背即将绷直,彻底咽气时,朱瞻壑终于收刀。
  来者扑通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喘息。
  朱瞻壑说道:“记住了,以后不要教我如何做事。为了在山东德州解决皇太孙,我赌进去自己本来就不多的信誉,从此以后,皇太孙肯定会怀疑我、防着我。我辛辛苦苦演了十多年的兄友弟恭毁于一旦。”
  “我最近不能轻举妄动,以免授之以柄,你们也都老实点,不要像婵儿这样擅自行动,她死的那么惨,都是咎由自取,我看她改名叫惨儿还差不多。不想成为第二个惨儿,就夹着尾巴做人。”
  朱瞻壑在立威,震慑手下。另一边,朱瞻基抄检安乐堂也有了结果。禁军从婵儿房间的地板下找到了一个箱子,里头有建文帝的诗文、旧物等等,以及缅怀建文帝的祭文等物。
  德州的刺客们也自称是建文的遗臣,这下“证据确凿”,婵儿“贼喊捉贼”,其实她才是凶手。
  当然,这些证据都是朱瞻壑吩咐手下故意栽赃,就是为了把这口黑锅牢牢扣在建文余孽的头上,以免引火烧身。
  朱瞻基看到这些所谓的“证据”,心中越发肯定是朱瞻壑所为——除了这个好弟弟,谁有能力在这么短时间把证据埋在凶手的房间呢?
  由此可见紫禁城里的宫人有不少是朱瞻壑的心腹,效忠汉王。
  但,朱瞻基没有证据,朱瞻壑做的太干净了,他也不可能找到证据,如果他公开怀疑好弟弟,肯定会引起皇爷爷的不满,一旦失宠于皇爷爷,他的皇太孙储位不保。
  看似众星捧月,实际四面楚歌的朱瞻基唯有先隐忍,维持兄友弟恭的面子。
  此案便以建文余孽意图刺杀储君而了结,盖棺定论。
  朱瞻基忍得心头滴血,面上还要故作淡定,嘱咐好弟弟,“建文余孽亡我之心不死,我这次侥幸逃出生天,贤弟也要小心,重查一遍身边的人的履历,务必家世清白,不可放松大意、重蹈我之覆辙。”
  朱瞻壑乖巧顿首道,“愚弟记住了。大哥劫后余生,第一个想到却是保护愚弟,愚弟好生感动,只恨自己无能,屡屡让大哥赴险,惭愧惭愧。”
  朱瞻基说道:“贤弟莫要自责,建文朝多行不义必自毙才过去十三年,有些人不服气我们燕王一脉成为皇室正统,试图行刺,实属正常。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只要我们兄弟齐心,维护北境稳定,让皇爷爷能够早日成功迁都,朝野稳定,百姓安居乐业,日子越过越好了,这些建文余孽就没了追随者,必定会自取灭亡。”
  兄弟两个互相吹捧恭维、互相开导、好一对令人感动的封建主义兄弟情啊!
  背地里他们都想捅死对方,可谓是相敬相杀。
  朱瞻壑嘘寒问暖完毕,这才奔向他来端敬宫的真实目的,“哥,既然婵儿证实是建文余孽,那么昨晚那个胡姑娘应该是被冤枉的,哥,放了她吧。”
  朱瞻基点点头,“贤弟说的很对,我定放她自由。”
  朱瞻壑说道:“胡姑娘本来有功的,无端被我冤枉了,我很是愧疚,我想补偿她,又不知她想要什么,可否叫她出来见见?”
  朱瞻壑有他的骄傲,拒绝了父王要他□□胡善祥的计划,但是他也明白,此时不宜和胡善祥结仇,冤家宜解不宜结嘛。她姐姐胡善围太厉害了,人不在宫廷十年,宫廷仍然有她的传说。
  朱瞻基安慰好弟弟,“你也是关心则乱,无意之过——”
  话音未落,从西厢房传来一声女子尖叫声:“别找我!是你先动手的!我是自卫!阿弥陀佛妖魔鬼怪速速退散急急如律令!”
  朱瞻壑当即跳起来,提剑护在朱瞻基身前,“什么人大呼小叫?”
  朱瞻基从身后按住弟弟的剑,说道:“就是那个胡姑娘,她应该又在做噩梦。”
  胡善祥再次历险,还蒙冤受屈成了凶手。昨晚噩梦连连,一会梦见水里的断肠人拖着无穷长的断肠绕着她的脖子索命。
  一会梦见断手断脚的婵儿身体为笔、鲜血为墨,拖着残躯在地上写大大的“惨”字,把胡善祥频频吓醒,不管佛教还是道教的口号统统拿过来防身驱鬼。
  不过,朱瞻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哥,这个胡姑娘昨晚就睡在你……你的房间?”
  朱瞻壑:哎哟,看不出来嘛,平日一副不苟言笑、满口仁义道德、先天下之忧而忧的样子,还不是为了笼络可以利用的女人,干起了牺牲色相这种下作的事情——连我不屑于做呢!
  想到这里,朱瞻壑顿时觉得自己高尚起来。
  我的好哥哥,你太虚伪了。
  朱瞻基正要解释,惊醒的胡善祥光着脚、披头散发、穿着寝衣就跑出来了——昨晚为了保证她的安全,朱瞻基将她安顿在卧房旁边的耳房里,那是晚上值夜的内侍们睡的地方。
  寝衣单薄,只有一层,少女柔美纤巧的身躯在奔跑中若影若现,看得朱瞻壑心中像有两个小兔子扑腾扑腾的乱撞。
  胡善祥半梦半醒,恍惚中被鬼穷追不舍,眼前只有一个熟人、也是紫禁城是唯一相信她的人,不由得直奔朱瞻基而去,她藏在朱瞻基身后,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别过来!这是龙子龙孙,你们这些邪祟一旦靠近就会灰飞烟灭!”
  胡善祥紧贴在朱瞻基身后,两人看起来好亲密的样子。
  朱瞻壑的目光从少女踮起的脚尖挪开,一副震惊的样子,“哥,昨晚你和胡姑娘……”
  这是……已经侍寝了吗?
  我的好哥哥,你下手也忒快了。
  朱瞻基觉得背后热热的、软软的,顿时觉得脊椎酥麻入骨。
  女人,你是在借着做噩梦装疯卖傻的勾引我吧!
  你打错了算盘,我可是不沾女色的正经人。朱瞻基遂掰开胡善祥锁在自己腰间的双手,顺势将她推到旁边的罗汉榻上,左手按着她的肩膀,右手拿起一盏凉透了的茶,泼在她的脸上,说道:
  “你清醒一点,刚才在做梦,鬼神之说,不可信也。”
  胡善祥被冷茶一激,灵魂归窍,用手一摸脸,终于彻底从噩梦中醒来,瞳孔渐渐焦距,看清了眼前的两人,立刻站起来行礼,“两位殿下,民女失仪,还请恕罪。”
  她毕竟是个十五岁、涉世未深的少女,在家里连鸡都没杀过,连连遭遇生死危机,普通人早就崩溃了,她比普通人稍强一些。
  朱瞻基说道,“无妨,医女开了安神汤药,你记得按时服用。”
  朱瞻壑说道:“昨晚我冤枉了你,害得你原告成被告,是我不对。你想要什么?我可以补偿你。”
  胡善祥大喜,“这么快就找到真凶是婵儿的证据了?”
  “她是建文余孽……”朱瞻壑把昨晚安乐堂抄检的结果说了一遍,“恭喜胡姑娘沉冤得雪。”
  胡善祥娥眉微蹙,“不对呀,如果是建文余孽,那个血十字如何解释?无论‘建’字还是‘婵’字,最开始的笔画都与之无关,那么护卫临死前拼尽全力是写了个寂寞,毫无意义?还有婵儿为何非要杀护卫呢?好多线索都对不上——”
  朱瞻基打断道:“铁证如山,你莫要胡思乱想——你看看你自己,脸也不洗,头也不梳,还……衣不蔽体,成何体统!莫要污了世子的眼睛,速速去更衣梳妆。”
  胡善祥觉得自己的确不像样,连忙告退,光着一双脚,在地板上一步一个脚印。
  朱瞻壑心道:哟,大哥这摆明了起了嫉妒之心,嫌胡善祥抛头露面,想要金屋藏娇、独自欣赏嘛。
  不让我看,我偏要。皇太孙位和胡善祥,怎能好处都让你一个人占全了。
  第20章 抢人 胡善祥在耳房梳洗,朱瞻壑故装没……
  胡善祥在耳房梳洗,朱瞻壑故装没有眼色,赖着不走,“哥,愚弟来都来了,想在端敬宫蹭顿早膳,你就答应愚弟嘛。”
  朱瞻基看着欲置自己于死地的弟弟在面前撒娇,顿时恶心的连夜宵都要吐出来,毫无胃口,嘴上却说,“你若不嫌简陋,就一起吃。”
  朱瞻壑说道:“这里是皇太孙宫啊,肯定比我的东五所好多了。”
  等早饭摆出来了,朱瞻壑大吃一惊,“就这——”
  一盘子香油烧饼、一笼砂馅馒头、一盘鹅肉巴子、五个水煮的鸡蛋、四小碟咸菜、一叠姜丝香醋、一壶热牛乳、一碗剪刀面、一碗鸡蛋面,如此而已(注1)。
  朱瞻壑的早饭都是按照份例来的,一共十二道菜。他以为储君吃的肯定比他好,没想到朱瞻基吃的就和有钱的地主家差不多。
  朱瞻基习以为常,“吃饱了就行,要克制口腹之欲。”
  言罢,还把剪刀面和鸡蛋面推到朱瞻壑面前,“你喜欢吃面,这两碗面还是我刚才特意命人临时加上的——嗯?忘记叮嘱厨子不要加葱花了,你从小就不喜欢。”
  朱瞻基拿起筷子,亲手把面汤里碧绿的葱花一个个挑出来,“吃吧。”
  好一个宠弟狂魔啊!
  其实朱瞻基当然记得朱瞻壑的忌口,他就是故意“忘记”的,亲手给弟弟挑葱花,这件事定会成为兄友弟恭的美谈,传到皇爷爷耳边。
  故,他拿起筷子挑葱花,开始“表演”,伺候的宫人都不敢上前帮忙。
  “大哥对我太好了。”朱瞻壑感激涕零的吃着面,暗自腹诽:你就是擅长用这些小心思讨好皇爷爷,让皇爷爷觉得你胸怀宽广,友爱亲人,能够容人,因而封你为皇太孙。
  朱瞻基不喜欢类似面条、馄饨、稀饭这种汤汤水水的食物,他喜欢吃“干饭”,就是吃鸡蛋的时候有些噎、卡嗓子,需要用牛乳顺下去。
  朱瞻基的吃相很优雅,吃饭就像完成一项关于仪态的任务,朱瞻壑心中大骂他虚伪。
  其实朱瞻壑的吃相也不差,吃面条都不出吸溜声。两兄弟吃饭就像表演 一场默剧。
  寂然饭毕。
  朱瞻壑的眼神又往耳房飘,“哥的眼光太好了,那个胡姑娘机灵勇敢,真不错——她是什么来历?”
  哼,明知故问!朱瞻基不信朱瞻壑不晓得胡善祥的来历,汉王在山东势力盘根错节,应该已经将消息传给你知道,否则你不会那么快灭口。
  朱瞻基故意说的含含糊糊,“我从山东而来,她当然是山东人。至于来历,你放心好了,我确保她家世清白,否则怎么敢带她进宫。”
  朱瞻壑厚着脸皮当面挖墙角,“真是太好了,我绝对相信大哥的眼光。愚弟那边刚好缺一个打理文书的女官,就让她去东五所当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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