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

  他给这支香起名不凋花,虽然是为妈妈调的,但他觉得陆他山的母亲娄珊珊是最符合这支香的气场的。
  喻朝辞细细地闻着,突然皱了眉宇。
  这是这支香的第224个版本,尾调里的降龙涎香醚是龙涎香的替代品,可不论他怎么调试浓度,都无法调制出理想中的气息。
  化工合成的香料,让这支香没法完全贴合人身,达不到千人千味的效果一支好的香水,可以与人的体味结合,纵使外观一致,但灵魂却始终不一。所以224号还是和以前的版本一样,是有型却没有魂的傀儡。
  他相信如果有龙涎香,肯定会是这支香的点睛之笔。龙涎香制成的定香剂可以让整支香带上属于动物的温暖气息。
  算着时间,外公订购的那批龙涎香应该也要到交期了。
  既然这件事有了着落,他便着手于精细化工的论文课题用香料的组合来模拟自然芬芳。气味模拟并不简单,因为每种香料的挥发扩散速度并不相同,所以很多模拟出来的味道,往往前调极为想象,但到最后各类香料放飞自我,宛如车祸现场。
  半个小时后,对准0506门口的画面中,洗完澡的陆他山再次出门,似乎要去往某地。这一画面正好被捕捉到了。
  喻朝辞下意识地将监控画面调到哥哥的办公室,就怕陆他山是去找哥哥的。然而画面一转,他却看到哥哥的办公室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立马把手中的试管插回试管架上,拿着密封袋套着的手机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办公室,连记录在电脑上的资料都忘记保存。
  按照往常,他都习惯用加密文档将香方锁起来,就怕重要数据泄露,今天不保存数据直接走人,显然是哥哥办公室里的情形并不好。
  而就在他离开实验室的那一刻,电脑屏幕突然变黑,像是死机似的。等屏幕再次亮起来时,一个指令框跳出,绿色的进度条秒速进行到了100%,随后一切归于平静,没保存的数据治疗依旧安安静静地躺在屏幕上。
  另一头,喻朝辞凭借着与哥哥相同的权限卡破开紧闭着的办公室门。
  这一声响让正在对峙的两人齐刷刷地往门口看。
  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稍抬下巴,微微垂下眼皮,俯视着比他矮不了多少的韩逸舟,眼神极度不友好。他转头再问哥哥,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你为什么要放他进来?
  喻晚吟的眼神里有一些犹豫。
  喻朝辞显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哥哥会在这人身上有半分犹豫,哥哥虽然看着温和儒雅,但是在这个男人和喻云飞身上绝对不会拖泥带水,比他还要凉薄寡淡。
  韩逸舟轻松地笑了笑,说:我当然是来祝贺晚吟能够顺利拉到麒麟投资的,还特地带了些贺礼过来。
  滚出去。喻朝辞冷声。
  别这么刻薄,你和晚吟小的时候,我还经常带你们去漫展看迪迦,给你们买手办。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我们之间的关系没必要闹这么僵。韩逸舟对他说。
  我小时候还踩狗屎,并觉得好玩,但是并不影响我现在觉得狗屎很恶心。他把门一拉,示意韩逸舟赶紧滚。
  但是韩逸舟并没有想走的意思,反而丝毫没有愠怒地轻手推了推办公桌上的礼盒。你还没看过我的贺礼。我觉得你会很喜欢,也会很需要。晚吟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哥哥,知道你现在缺什么。
  随着礼盒被打开,一块乳白色,体积稍大于成年男子拳头的石头出现在喻朝辞面前。这东西在他人眼里可能就是一文不值的石头,会弃之如敝履,但于喻朝辞而言,是他做梦都想抠一块的龙涎香,极品龙涎香。
  在这一瞬间,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与渴望。
  韩逸舟说:我知道你想要,所以特地从朋友那儿要了一块最好的过来。你想要就收下,我也没有任何附加要求,只是示好。小辞,小时候的你最喜欢我送你的奥特曼皮套,不是吗?晚吟也是。
  喻朝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甚至有些生理性地恶心,大抵是办公室里充斥着水生调香水的气息,来自韩逸舟。
  所有香水主调里,他唯独晕水生调。那种在别人鼻子里清新,带着海洋湿润气息的香,在他鼻子里是一股又闷又潮,廉价化工香料的味道。
  因为香气激发了他无比厌恶的情绪,所以他对龙涎香的渴望很快被愤怒冲刷干净。小时候是小时候,现在是现在。在我们没叫保安之前,你最好自己走。他说。
  韩逸舟扫了喻晚吟一眼。
  喻晚吟很矛盾,在僵持许久后才说:你现在很需要这东西。
  我再需要也不会问他拿。大不了我把两个论文课题全换了,反正还来得及。喻朝辞说,今天拿我们所需换取尊严,以后他再拿其他东西来呢?你可以拒绝花旗对承心的投资,没道理为我想要的东西而犹豫。
  喻晚吟眉宇轻蹙,渐渐的,眼里的犹豫也消失了。
  小辞,我觉得你眼里这份倔强,和年轻时的云飞像极了。就是晚吟果然更像你们母亲。所以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你。
  赶紧滚!喻朝辞拿起手机呼叫安保,派几人到喻院办公室来一趟。
  韩逸舟还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保镖都被拦在承心外了。他重新盖上盒子,说道:实在需要就来找我,这东西可没那么好得。年轻人还是要学会低头。他提盒出门,和倚在门口的喻朝辞对视一眼。
  与此同时,陆他山出现在走廊的尽头。他看到迎面而来的韩逸舟,停下脚步看了对方一眼。
  韩逸舟对陆他山笑了笑。
  陆他山对韩逸舟点了点头。
  办公室里,喻朝辞再次对哥哥道:以后别再放人进来,不管他以何种理由。
  如果不是他拿龙涎香过来,我也不会放人进来。喻晚吟说,他怎么会知道你需要龙涎香,你提起过?
  喻朝辞也为这事疑惑过:我怎么可能向他提起。现在信息那么容易泄密对方知道,好像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听到两兄弟□□味十足对话的陆他山停顿在门口,好奇兄弟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龙涎香有着落了吗?喻晚吟问。
  问外公定了些,这些天也到交期了。喻朝辞边说边往门口走,转头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陆他山。洗完澡的人穿着白衬衫,宽松的米白色羊毛背心,以及一条垂感极佳的黑色格纹裤,将自己的收拾得极其妥帖干净。讲真,但凡他和陆他山见过面的几天,他就没见过这男人衣服穿重样。
  他下意识地走了两步,挡在了哥哥和陆他山中间。
  陆先生,有什么事吗?喻晚吟问。
  陆他山说:向喻院请教一些事情,看样子来得并不是时候。在讨论龙涎香?这种香料可是有市无价的。
  喻朝辞面带微笑,实则内心炸毛。我是你的责任医师,有些问题其实不必跑那么远亲自向哥哥请教,你可以问我。哥哥挺忙的,要是你来的时候哥哥正好不在不就白来一趟了?他道。
  陆他山同样回以礼貌的微笑:我认为增肌餐方面的事喻院比你在行。
  喻朝辞:你是不是存心来吵架的?嗯?
  就在他轻轻撸起袖子,准备让哥哥见势陆他山有夺笋的时候,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朝陆他山望了一眼,用眼神示意接完电话再撕逼。
  然而陆他山仿佛读懂了他的眼神似的,居然点了点头。
  他愣了一下,马上转过身去走到窗口处接电话。
  趁着喻朝辞打电话的间隙,陆他山和喻晚吟聊起了别的事情。
  打电话过来的是外公的总助。总助小姐平时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但是今天的语气却有点吞吞吐吐:喻喻小少爷,我想和你说个事。
  什么?
  就是大半个月前,您托任总帮你要一些龙涎香。
  喻朝辞眉头一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是,怎么了?
  也许你得不到货了因为那些龙涎香被其他人以两倍的价格收走了。
  第9章 大宝贝没了
  映着灯光的夜色玻璃窗上,喻朝辞的眉间遍布寒意。
  总助在感受到他长达十几秒的静默无声后,终于选择先打破沉默:喻小少爷?
  办公室里的喻朝辞转过身,以极其平静的神情和哥哥对视一眼,不急不缓地走了两步欲离开办公室。但是看到陆他山,他的脚步便犹豫下来。
  最终他还是选择离开了办公室,心想着盯梢陆他山的事情并不急于这一时。
  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后,他的面色再次绷如刀削,压抑着怒火问道:以两倍的价格收走龙涎香?是re的竞争对手吗?
  然而细想一下又不对。什么叫做也许得不到货了?也就是说他还是可以拿到的,所以肯定不是竞争对手。
  总助的回答证实了他的想法:不是我们的竞争对手是小任总。
  他?小任总是喻朝辞的舅舅任启年,目前替任邦平代管着re。
  是小任总以私人的名义买下了那批龙涎香,并未动用公司的资金。所以这批龙涎香就成了私人货。
  如果别人听到是亲舅舅买下了香料,倒不觉得这事严重。可问题在于,任启年和他们两兄弟的关系并不好,不好到没外公早撕破千百回的地步。任谁都不会喜欢阴阳怪气数落人以抬高自己的亲戚,哪怕这人是亲舅舅。
  对不起,喻小少爷,是我跟得不够紧。我原以为只要和我们合作密切,就不说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我没想到
  行了。喻朝辞打断了她的话。对香料供应商来说,本质是re的人出面收龙涎香,完全没有提防的必要。你也一样。
  潘彤本来已准备好接受一顿骂了,但是喻朝辞的平静反而让她不自在。喻小少爷,我们可以试试让任总出面问小任总要一些。
  外公出面要,他就会给吗?如果真的会给,他也不会特地以私人资金收了。
  知道了,我试试。他挂断了电话,深沉地吐出一口气。紧接着,砰的一声,他一拳砸在冰冷坚硬墙壁上,瓷砖瞬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手也因强烈的撞击而泛了红。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做搭理,可舅舅还是因为外公对他们兄弟两赞赏有加而存心对着干。
  心情愤懑的人回到办公室,看到里面只有哥哥一人后,故作轻松地问:陆他山走了?
  你走后没多久就去洗手间了。喻晚吟说,电话谁打来的?有什么要紧事吗?
  没什么事,同学通知明天的实验课取消了。他回道。
  这时,洗手归来的陆他山也回来了,一边走一边用纸巾轻轻擦拭着手背。喻院,请继续。本职工作让我很在意自己的手,平时经常假想手受伤后的情景。这是不是一种心理病?
  因为陆他山说起了手,喻晚吟下意识将注意力放到了身前两人的手上,然而却突然发现弟弟的手破皮了,红得厉害:你手怎么了?
  喻朝辞下意识地把手缩到背后。
  陆他山眉宇轻蹙,复杂的眼神在喻朝辞脸上稍作停留,转而挪到其发红的手背上。
  还藏。喻晚吟两步上前把手抓了过来,刚才那通电话是同学打来的?
  昂。
  扯谎!取消个实验能让你这样?你明天的实验课是有机化学课,全是男生。可我听到电话那头是个女人,像潘彤的声音。是龙涎香出问题了吗?
  不是。
  喻晚吟二话不说直接取了酒精喷在伤口上,把人疼得哇哇直叫。你看看你的眉毛,都耷拉成八字眉了。到底怎么了?
  喻朝辞瞧了瞧陆他山。
  陆他山的注意力一直在伤口上,待感受到来自喻朝辞略排外的目光后,他道:我改天再来。
  听了前因后果后,喻晚吟沉默良久。伤口处理完后,他说:你上次不是说有人卖整块的龙涎香吗?把那块收了吧,钱的问题我来解决。
  你别打承心二院建设资金的主意。他猛地抽回手,打断哥哥的话。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明天我去找外公。
  第二天傍晚下课后,喻朝辞直冲任家而去,结果火急火燎地赶到,他才记起一件事:他忘记预约了。前阵子外公在家里养腰,现在腰伤好了,估计这会儿还在re的香水实验室调香。
  无奈,他只好在客厅等外公回来,管家拿来招待的水果茶点一样未动,就拿着一罐可乐把拉环扣得嘚嘚响。
  半小时后,客厅外的台阶上终于响起了脚步声。喻朝辞回头看去,没等来外公,却等来了任启年。
  陈管家道:喻小少爷已经等候多时了,启年少爷,老爷什么时候才回来?他一旦进了调香室就联系不上人。
  任启年轻飘飘地说:我也说不准。今天爸难得高兴,估计会在实验室里多待一会儿,如果真有急事,那就让他等着吧。
  陈管家尴尬极了,回头看了一眼正仰头喝可乐的喻朝辞。
  喻朝辞灌下大半瓶可乐,说:找不到外公,找舅舅也一样。陈伯,我和舅舅有事要说。
  陈管家轻轻点了点头,把偌大的客厅留给了两人。
  喻朝辞不屑于说奉承话,开门见山地道:舅舅,我知道你收龙涎香的目的。你犯不着因外公多夸我几句而打压我,我学调香更多是为了辅助病患治疗。
  任启年上下打量了喻朝辞,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你们两兄弟在想什么?你敢说你没打过re的半点主意?龙涎香现在在我私人名下,如果你是为了这事而来,现在可以走了。
  我直接拿着钱开口要,你肯定不会给。喻朝辞从包里取了一份文件,你所忌惮的,就是外公对我能力的认同。但如果表哥能够为re调制出几款为人追捧的香水,外公即便认同我也威胁不了他将来在re的位置。
  一只灵敏的狗鼻子,一颗对气味记忆超强的大脑,以及将最简单的香料融合成最复杂的气味结构的天赋和能力,喻朝辞拥有全部。但任启年的儿子任彦青三样全不占,他只对花天酒地,败老子积蓄有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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