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崽保育堂 第33节

  一句话堵得胡如脸色青红白黑,变换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各位大人请跟我来。”燕洵又笑起来,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胡如等人心中不好受了。
  如今入冬愈发的冷,河边风一吹,夹杂着细细的水珠,更是冰刀子似的割在脸上,更冷。燕洵穿得厚厚的,耳朵还带着毛耳罩,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引着众人路过保育堂造桥处水泥楼。
  旁边的烟囱呜呜地冒着烟,可见里头正烧着炕,这会子若是进入上炕暖和,再喝个热茶,必然是极好的。
  偏偏燕洵还是往前走,笑眯眯道:“想必各位大人早就担忧造桥之事,此时确实十分重要,那便不耽搁几位大人功夫,这边来……”
  眼瞅着暖和的水泥楼,竟然没能进去。
  胡如是去过鸿胪寺水泥楼的,知道里面寻常时候都是温暖如春,这会子见燕洵不让进去,愣是呆了一下,这才跟着往前走。
  河边风大,水汽更大,也更冷。
  凉风呜呜地吹来,胡如等人都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官袍,他们为了来耍官威,只穿了官袍,自然没那么暖和,好几个人嘴唇都冻青了。
  河岸上的地基突出一块,盘踞在河边的巨兽一般,冷硬、结实,让人望而生畏。
  第一个桥墩已经建成,粗重无比,像是踏入河中的一只巨兽的脚。
  一眼看过去,仿佛湍流宽阔的大河都不如这只巨兽威武。
  “随我来。”燕洵裹紧身上的大氅,抬脚上前。
  眼瞅着燕洵走远,胡如等人都咬了咬牙,既然都来了,自然不能丢脸,便都跟着上去了。
  前面有不少汉子们热火朝天的干活,还有的只穿着锻打,身上汗水蒸腾,看着似乎是一点都不冷。见着燕洵过来,都笑着喊:“大人。”
  “这几位是工部来的大人。”燕洵笑道。
  那汉子见着冻得哆哆嗦嗦的大人们,赶忙板着脸,十分恭敬地喊,“大人。”然后一溜烟又去干活了。
  “他们干活不能停,毕竟是水里的活计。”燕洵赶忙帮着解释,“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又有几个人扛着水泥路过,不知是不是听到先前那个汉子说的,过来后都是笑眯眯的冲着燕洵喊一声大人,又赶忙板着脸喊其他人大人。
  胡如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明显对燕洵是发自内心的喊,对他们都是惊惧,恐惧,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
  这仿佛是打脸一样,原本胡如脸色就冻得发青,此时恨不得都紫了。
  “大人。”正在忙活的花树幼崽看到燕洵,赶忙跑过来。
  小幼崽穿得像个球,厚厚的袄子,脚上是厚厚地靴子,毛乎乎的手套、帽子,还有一个遮脸的口罩,只露出大眼睛。
  “快见过几位大人。”燕洵赶忙道。
  “见过大人。”花树幼崽赶忙行礼,一板一眼的。
  “咳。”胡如清了清嗓子,瞪眼道,“我观你们造桥,似乎一个工匠都没有,难道你就不怕到时候造桥不成,还劳民伤财,被皇上怪罪吗?”
  嘴里哈出白气,胡如喊得十分有气势,同时也觉得自个儿身上的热气也都给吹走了,赶忙闭上嘴,脸色更是难看。
  燕洵还是没生气,也没害怕,反而对花树幼崽说,“你上前,跟他们讲讲,为何我们不用工匠。”
  “好。”花树幼崽点头,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本子,“镜大人帮我们计算过,一方水泥当中使用多少钢筋,能够承受住本身的重量,再加上上面的一匹马和一个人的重量。当然,镜大人还计算过车子的重量,包括我们以后将要造的……恩,这是具体的计算方法……”
  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符号,后面还有一些零散的,汉子们合作一天能干多少活等等。
  胡如看了眼,他虽然不是工匠,但并非不懂工匠活计,否则也不会在工部爬这么高。他竟是没想到燕洵准备的这么充分,只是这些计算法子,他竟是都看不懂。
  第26章
  一阵寒风吹来,花树幼崽呼出一口热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胡如等人。
  “这、这……”胡如瞪眼,一阵冷风吹进嘴里,透心凉,冻得整个人都哆嗦了。
  “河边风大,有些凉,各位大人跟我去楼里暖和暖和。”燕洵抿了抿嘴,忍着笑,带头离开。
  胡如吹胡子瞪眼,又想说话,结果一张嘴打了个喷嚏,还好河边风大,要不然就失仪了。冻得脸红脖子粗的跟着燕洵往前走,台阶没踩稳,差点摔倒。
  旁边花树幼崽伸手扶了一下胡如,仰起小脸,“大人小心些。”
  “哼。”胡如甩开花树幼崽的爪子,板着脸追上前头的人。
  花树幼崽站在原地没动,胖乎乎的脸蛋给风吹的有点红。燕洵刚好回头看到这一幕,便冲着花树幼崽招了招手。
  小幼崽立刻原地复活,笑眯眯的跑过来,握着燕洵的手,一边走一边拿眼睛斜着看胡如。
  “胡大人何必跟小幼崽斤斤计较,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燕洵笑眯眯道,“虽然跟我学了不少东西,造桥的事儿我都没操心,都是他们忙活的。”
  一句话说的胡如脸色青红白黑的,进了楼里,上了炕,胡如的脸色都还是黑的。
  灶房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花树幼崽熟门熟路地钻进去,不一会子跟其他幼崽一块儿端着托盘出来,呼啦啦一块儿送到炕上。
  木碗冒着热气,里头卧着一个荷包蛋,红彤彤闻着有一丝丝甜香味儿,还有一股子热辣霸道的香味。
  “喝点姜汤暖和暖和。”燕洵面前也摆着一个小木碗。
  小幼崽们忙活完,都跑到燕洵身后躲着,悄悄看胡如等人。
  花树幼崽因为也出了门,自个儿也有一个小碗,就坐在燕洵旁边,紧紧地靠着燕洵。燕洵干脆把花树幼崽抱起来,让他坐在自个儿腿上。
  忽然呼地一下,镜枫夜从外面进来,看了眼炕上,过来坐到燕洵旁边。
  “怎么不去舀碗姜汤?”燕洵歪着头看镜枫夜,见他身上有个草屑,很自然的帮他拿下来。
  “不冷。”镜枫夜呼出一口热气,忽然不着痕迹的稍微坐得远了点。
  胡如眼中有些微妙,胡噜喝着姜汤,把里头的荷包蛋也吃了,蛋极嫩,蛋黄还有糖心,味道极好。
  另外几个人都不着痕迹的看赵元汀。
  这次大家来,第一是要看燕洵胡乱造桥的热闹,现在热闹没看成,还被区区一头小幼崽打了脸;但还有第二,造桥这事儿就像燕洵说的那样,是能名垂青史的事儿,工部衙门若是不参与此事,实在是说不过去。
  再者,胡如等人个个都是人精,方才镜枫夜进来,燕洵与他十分亲密。
  原本镜枫夜出门都是幼崽模样,然造桥需要许多力气活,镜枫夜力气大,每回都能帮上大忙,还救过几个汉子的命。
  守在周围的道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这个事儿。
  镜枫夜又是远离一点,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燕洵。
  “大人,我喝完了。”花树幼崽把空碗拿起来给燕洵看。
  “恩。”燕洵笑眯眯的看着小幼崽跑到后面跟其他小幼崽说悄悄话,顺便瞥了眼镜枫夜,淡定道,“我这里需要一些工匠,工部应当有合适的吧?”
  胡如一愣,没想到燕洵率先开口了,又反应过来,只要工匠,是不要他们这些官员么?
  工部的工匠除了少数人,都是贱役,哪怕手艺再好也得归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管。
  “这……工匠倒是可以。”赵元汀沉吟道,“只是工匠奸滑无比,还得有人治着才行。我看胡如就不错,叫他带些人来帮你吧。”
  赵元汀是正四品工部侍郎,他一说话,燕洵就不好拒绝了。
  等着这些人一走,燕洵便回头叫上花树幼崽和镜枫夜上了马车。
  “大人,我们要去哪儿?”花树幼崽问。
  “去告状。”燕洵笑道。
  镜枫夜心中一动,有些想通了,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不少。
  到了周府,燕洵领着花树幼崽和镜枫夜下了马车。
  “燕老弟。”周光乐呵呵的迎出来,还牵着周瑞挚。
  “周兄。”燕洵也乐呵呵的,叫花树幼崽去找周瑞挚玩儿。
  进了屋,周光知道燕洵说话不爱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道,“如果贤弟是要说工部的事儿,那为兄可能帮不上什么。”
  工部去河边看热闹,热闹没看成还被小幼崽打了脸,不但如此,若是都生病了,也能找皇帝告状,可都喝了姜汤,愣是挨了冻不说,也没个生病的。
  这事儿还是秦六带头说出去的,就是要看这些人的笑话,周光早在燕洵来之前就知道了。
  “这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我来是想请周兄向皇上美言几句,给这座桥提个字。”燕洵笑眯眯道,“至于工部的胡如那几个,眼睛里头只有功劳,哪能叫他们分了功劳去?周兄,你说是吧?”
  “燕老弟果真是个妙人。”周光恍然大悟,越看燕洵越是稀罕。
  这一状告的十分微妙。
  请皇上题字,那这份造桥的功劳就有皇帝一份,工部怎么能再去抢功劳呢?
  果然等胡如等人想好了说辞,上折子哭惨,直接被无视了,非但如此,皇帝还专门下旨,让工部最好的工匠去帮燕洵。
  回来河边,燕洵见着花树幼崽一直笑眯眯的,就问:“怎么这么开心?”
  “大人,我送给周瑞挚一个放大镜,他看到放大镜点燃柴火,吃了一惊哩。”花树幼崽学着周瑞挚吃惊的样子,比划着给燕洵看。
  燕洵忍不住笑,“你们头一回见着,不也挺吃惊的?”
  “是哩。”花树幼崽从口袋里拿出放大镜把玩着,“大人,能望远的镜子估计快造好了,咱们到时候就能看清河对岸都有什么了。”
  “恩。”燕洵笑着点头。
  河边的大桥像是生长迅速的参天大树,几乎是一天一个样。钢筋水泥垒砌的大桥坚固如山,哪怕是百十个人在桥边崩都是纹丝不动。
  工部派出来的工匠来看到第一眼,就都是吃了一惊。
  “水泥那物竟是如此坚固。”李木石走上前敲了敲坚硬的水泥,吃惊道,“里面的铁棍,怕是起龙骨的作用罢。”
  见着镜枫夜过来,寒风猎猎作响,吹得他的口罩掀起些许,能看到明显的龙鳞痕迹。
  其他工匠都猛的低头,意识到这个人是一头成年妖怪,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位可是镜大人?”李木石上前一步,直视镜枫夜,眼睛里没有害怕和闪躲。
  “恩。”镜枫夜微微点头,“大人让我来告诉你们,造桥一事,你们有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桥已经造好的部分,上头需要规划一番,需得你们帮忙。”
  “镜大人请说。”李木石赶忙道。
  镜枫夜看了李木石一眼,这才详细地说了一遍燕洵的计划。
  不过第一天用不着干活,镜枫夜也只是先说一遍,安排工匠住在石头楼中,吃饭、歇息、洗澡的地方都介绍了一遍就走了。
  亲眼看着镜枫夜离开,工匠们赶忙都凑到李木石身边,问,“老李,你胆子这般大,敢与他说话?我们都不敢抬头哩,你说工部把咱们送到这里,是福是祸?”
  因着李木石敢跟镜枫夜说话,其他工匠俨然都以他为主。
  “我问你们?在工部干得如何?得了多少银钱?”李木石忽然道,他也没等其他人回答,自个儿接着说,“我李木石在工部干了半辈子,现在手中也没有一分余钱。”
  “我也不瞒着你们。再来之前,我专门问过司大人,咱们来这趟到底是福是祸。司大人告诉我,福祸相依,单看我们如何选。”李木石又是话锋一转,“造桥的那些可都是普普通通的汉子,但他们为何能造出如此坚固的大桥?我听说是因着那些幼崽古怪的计算方法,可跟咱们凭经验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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