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4节

  祝庸之回来了,看见楚天舒十分的高兴,又朝卫世杰瞄一眼,说:“好哇,今天我们可以一醉方休了。”
  楚天舒赶紧说:“老师,酒就不喝了吧。”
  祝庸之一听,马上眼睛一瞪,说:“必须得喝,要不,你带个司机干什么?”
  楚天舒一听马上乐了。
  卫世杰坐不住了,赶紧起身,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自我介绍说:“老师,我叫卫世杰,也是您的学生。唉,都怪我当年没好好学习,同一个班的学生,在老师的眼里差距好大啊。”
  祝庸之盯着卫世杰看了几眼,也觉得有点面熟,忙哈哈大笑说:“小卫,你别有意见,要不就你喝酒,小楚开车,反正你们两个只能留一个当驾驶员。”
  楚天舒说:“老师,今天就算了吧,等下次来,我和小卫一起陪您喝,您看行不?”
  祝夫人出来了,也劝阻祝庸之,说:“老头子,你也真是的,就惦记着喝酒,小楚他们来家找你肯定有事,少喝一顿不行吗?”
  经祝夫人这么一说,祝庸之有点不好意思了,忙说:“好,好,先忙正事。”
  祝庸之把楚天舒让进了书房,见卫世杰没进来,又回头招呼他。
  卫世杰笑着摆手,说:“老师,我实话实说,上学的时候不用功,就不参乎你们的正事了,我陪师母说说话吧。”
  带上书房的门,楚天舒把修改之后的文章打印稿拿了出来。
  祝庸之戴上老花镜,刚看了开头,便击节叫好,连声说:“好,改得好!”
  仔细看完了,祝庸之斟字酌句地对一个小标题和几处用词提出了意见,然后问楚天舒此行有什么打算。
  楚天舒直截了当地说:“此次过来,一来是想请老师看看文章还需要怎么修改,二来呢,是想拜访党校的陈金辉老师,看文章发表和组织研讨会的事好不好安排?”
  “这个确实有必要。”祝庸之点头说:“我推荐的文章,发表应该问题不会太大,这点面子我想他应该会给的。只是组织研讨会的事有点复杂,毕竟是党政干部的文章,党校理论研究所是当然的牵头单位,他们没有动作,临大哲学系这边也不好办。”
  楚天舒问:“老师,我们就这么过去登门拜访,你看合适不?”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祝庸之摘下了老花镜,说:“此事宜早不宜迟。这样吧,我给陈金辉打个电话,免得你们上门太唐突了。”
  楚天舒说:“我正有此意,真是太谢谢老师了。”
  祝庸之笑道:“小楚,师父可以帮着领进门,修行还在你个人了。”说着,就用书房里的座机拨打了陈金辉的手机。
  对于祝庸之这位学术界的前辈,陈金辉是不敢怠慢的,听说要给他的杂志推荐文章,自然是一副毕恭毕敬求之不得的口气,至于内心真实是怎么想的,从通话中是听不出来的。
  祝庸之是一个正直的学者,并没有倚老卖老地提太多的要求,只是说有两位学生会带着稿子登门拜访,能否够发表的条件,以及安排在什么版面位置,还请陈金辉自行定夺。
  陈金辉当然要说欢迎欢迎,当即约定了晚上七点半在家里见面。
  吃了便饭,祝庸之又交代了几句,楚天舒和卫世杰就告辞了。
  华灯初上,临江街头车水马龙,一片繁华璀璨的景象。
  按照预先的约定,楚天舒和卫世杰赶到陈金辉的家,敲定稿子发表与研讨会的具体事宜。
  这次换了卫世杰开车,他驾驶着楚天舒的那辆凌云志汽车,在临江的大街小巷里穿行。
  看得出来,他对临江市的路况相当熟悉。
  要说对临江市的熟悉程度,卫世杰确实远在楚天舒之上。这是他大学时代大肆泡妞的额外收获,那就是对临江市各种档次的消费场所了如指掌,自然也就对街道路况烂熟于心了。
  用卫世杰吹嘘的话来说就是:“只要是临江市中心城区的任何地方,我老卫闭着眼睛都能摸得到。”
  果然,几乎没有走一点弯路,七点半准时来到了陈金辉所住的小区。
  停好车,卫世杰在就近的街边水果店买了一个花篮,来到僻静处,随手将一个厚厚的信封塞进了花篮。
  楚天舒见了,低声问:“老卫,你这样放,万一人家发现不了,随手转送别人或者扔了,岂不冤枉?”
  卫世杰忍不住哈哈一笑,说:“老楚,看来在送礼方面你还需要加强锻炼。你想想,陈所长家有个贤内助,她有收受礼物的丰富经验,对于任何客人送上门来的礼物,肯定不会随意处置!这些人,比你想象的精明呢!”
  楚天舒又问:“那你以为,这个信封能起到多大作用?”
  卫世杰说:“调查表明,陈金辉在省里是个不太起眼的领导,可是他有很多的机会与省委常委们呆在一起,想求他疏通美言的全省地市县干部如过江之鲫,因而实惠是很大的。突然失去了,心理上谁也一时平衡不了,所以,这么个信封,至多只能起到一个敲门砖的作用,要想打动他我估计够呛。”
  楚天舒听了,自然服气。他苦笑着摇了摇头,不得不佩服在商场摸爬滚打的卫世杰,已经锻炼成长为一名送礼高手。
  上楼时,卫世杰在前,左手拎一只精巧的果篮,右手提着他那从不离身的名牌公文包,粗略看去显得有些滑稽。
  楚天舒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跟着上了楼。
  按理说,给领导送礼,讲究单独行动、诡秘保密,尽量避免成双结对。这样,万一将来事发,也是以一对一、死无对证。
  可是,楚天舒还是存有心里障碍,却最不希望独来独往。
  谭广德跟他说过,市委那边有个秘书,也是经常帮领导办事送礼,得到领导的绝对信任。后来领导因受贿行贿事发,纪检、检察机关在办案时查明,通过该秘书之手送出或收受的钱物,不少被半途截流、侵吞。
  结果,大家不耻于那个秘书的偷鸡摸狗,犹甚于痛恨那个被判了十几年徒刑的贪官领导。
  因为有了这个前车之鉴,楚天舒代表伊海涛出面送礼时就特别的小心,尽量不由自己亲自经手,多半要拉上卫世杰,万一将来有什么风吹草动,至少自身是说得清楚的。
  好在伊海涛在这方面还比较注意,平时需要楚天舒出面送礼的时候并不多,即便有那么一两回,他一般会叫上司机万国良做个旁证,或者千方百计让收受人给伊海涛回个电话,以示东西送到,以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眼下轮到登门拜访陈金辉,却又有些不同。
  理论上来说,给领导送礼不可大张旗鼓,第三者在场更是深为避讳,然而,此行既是专为伊海涛的稿子而来,楚天舒就非要出面不可。因此,卫世杰只好特意预备了一个果篮,算是施了个小小的障眼法,既为欺人,也是自欺。
  门铃响了几下,陈金辉闻声把门打开,笑眯眯迎在了门口。
  第610章 巧送妙收
  见了面,互相介绍,握手问好。
  家里只有陈金辉一个人,他忙着倒水泡茶,一副气定神闲、不卑不亢的官样作派,显得比一般的官员亲切随和许多,看来祝庸之的一个电话还是非常有作用的。
  陈金辉的家是跃式错层,足有两百平米。
  趁着陈金辉忙乎的时候,楚天舒稍作观察,感觉装潢装饰的档次不低。
  粗略想想,陈金辉一名正处级干部,仅凭他的工资收入是远远不够的,更何况,在此之前还刚刚在临江市最豪华的半山华庭又买了一套连栋别墅,由此可以推测,他以前讲课费之类的灰色收入相当可观。
  坐下来当然先谈稿子。
  楚天舒掏出打印好的稿件双手递给了陈金辉。
  陈金辉拿了稿子只瞟了一眼,发现上面并没有作者的署名,便把稿子放在了茶几之上,先让楚天舒介绍写作的过程。
  楚天舒立即看出了陈金辉试探的意图,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便拿出祝庸之的推荐信交给了陈金辉,又补充说:“陈老师,祝教授交代过,文章的质量如何还请陈老师定夺,不能因作者或推荐而影响您对文章的评判。”
  “哦,祝教授还是老脾气,正派公道啊。”陈金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拿出推荐信仔细看了,然后笑道:“祝教授是省委省政府特邀首席理论顾问,南书记和乔省长都对他欣赏有加,他轻易不推荐文章的,一旦推荐了,文章的质量绝对属于上乘。”
  听着陈金辉的赞美之词,楚天舒稍稍放心了。
  本来,楚天舒很担心,按照中国文人相轻的传统,加上陈金辉的心态不平衡,作为《理论与实践》的主编,未必会轻易认同祝庸之的意见,没想到,陈金辉一上来看都没看文章,就做了肯定的答复。
  既然陈金辉没有故作清高,楚天舒也不好矫揉造作,便把题目、主题思想、段落层次、小标题等一一报了,又把按照祝庸之提到的修改、完善意见做了修改等过程简略做了说明。
  陈金辉频频点头道:“嗯,不错!祝教授的建议意见,十分关键,切中要害!文章人人会写,各有巧妙不同,别看祝教授这几点小小点拨,可都是画龙点睛之笔。这篇文章一定会是一篇扛鼎之作,我们这期杂志也要跟着上一个档次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受到陈金辉的情绪感染,楚天舒一激动,就把组织作品研讨会的想法说了。
  不过,说过之后他还是有些后悔。
  陈金辉答应得如此爽快,自己这么急吼吼地又提要求,会不会让陈金辉产生得寸进尺的联想?
  陈金辉听了,果然没有马上表态,而是敛起笑容,沉思了好一会儿,这才缓缓道:“小楚,你这想法倒是不错。搞个作品研讨会,利用报纸、电视等新闻媒体的力量,广泛炒作一下,肯定会产生更大的影响。可是……”
  说到这,陈金辉停顿了下来。
  楚天舒知道,祝教授说可是课堂上养成的习惯,主要是为了引起学生们的注意力,时间久了,就成了口头禅,而身为官员的陈金辉应该没有这个习惯,他的这个“可是”一定蕴含着丰富的内涵。
  楚天舒正待请陈金辉把话说下去,却发现他忽然身子一绷,原本就有点严肃的表情瞬间收得更紧了,嘴张在那里没了声音。
  原来,他听见了外边钥匙开门的声音。
  原来是他的夫人回来了。
  楚天舒有点糊涂了,陈金辉的这个停顿,到底是有话要说,还是发现了夫人回来了而产生的过敏反应?
  陈金辉的夫人进得门来,一脸的阴沉,发现客厅里还有两个客人,竟然不是稍加掩饰,而是变得越发的难看了,一身的肥肉随着呼吸的沉重而有点波翻浪涌的态势。
  陈金辉出于礼貌,还得陪着笑脸做了介绍。
  看得出来,卫世杰调查来的情况十分准确,陈金辉是个惧内的“妻管严”。
  楚天舒和卫世杰两人忙起身,客客气气地喊了声“大姐”。
  气喘吁吁一脸怒气的陈夫人只鼻子里哼了一声,根本顾不得家里还有客人,便把陈金辉拉到了书房,大声地说:“老陈,乐腾市的温启雄太不像话了,你这才刚调到党校,他介绍的那支装修队伍就开始漫天要价了,你打个电话问问他,这算怎么回事?”
  “哎呀,人家肯帮忙是他的本分,不愿意帮忙也没有办法,还打电话做什么?”陈金辉压低了声音劝道:“你小点声,外面还有客人呢。”
  “什么客人不客人的。”陈夫人气呼呼地说:“以前温启雄还不是常来,说得比唱的还好听。哦,你调党校了,他不登门就算了,介绍的装修队也开始刁难人了。哼,都他妈是势利眼。”
  陈金辉把书房的门带上了,可并没有关严,里面两口子的争吵声还是能飘进客厅,尤其是陈夫人毫无顾忌,嗓门又大,事情很快就听出了原委。
  原来,陈金辉刚买了“半山华庭”的连栋别墅,正在筹备装修,原本乐腾市的温启雄帮着介绍了一支装修队伍,初步谈了一个低的离谱的价钱,无非是想要通过陈金辉在省委常委们面前找机会替他美言几句。
  可过了没多久,陈金辉调到了党校,温启雄一看作用不打了,便收起了这份热心,让装修队自行去和陈夫人洽谈装修的事。
  装修队的老板是要赚钱的,没有了温启雄的承诺,自是不会贴钱替陈金辉做事,便找了各种理由要和市场价接轨,这当然完全超出了陈夫人的预期,刚才她出去,就是约了装修队谈价格,结果不仅没谈拢,还和装修队的老板发生了口角,气得呼噜带喘地就回了家。
  卫世杰轻轻碰了楚天舒一下,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楚天舒暗暗点头。
  过了几分钟,书房的门开了。
  陈金辉一脸尴尬,抓着个手机目瞪口呆。
  陈夫人双眼微红跑了出来。
  卫世杰起身主动迎了过去,问道:“大姐,为什么事生这么大的气呢?”
  陈夫人气鼓鼓地说:“小楚,哦,你是小卫啊。这不,家里刚买了套房子,本来和装修队谈好了价钱的,这帮人翻脸不认账,找原先的介绍人,居然甩手不管了,真是太欺负人了。”
  陈金辉走出来,轻轻地拉了她一下,示意她不要说了。
  陈夫人不耐烦了,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大声说道:“不要你管,人家小卫问,我发发牢骚也不行吗?我在外面受气就算了,回家还不让我说话,你还让我活不活?”说着说着,陈夫人的眼泪居然掉下来了。
  卫世杰一边给陈夫人递面巾纸,一边安慰她说:“哦。就这么点小事啊。大姐,别生气了,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真的?”陈夫人眼泪挂在脸上,就笑了。
  “呵呵,大姐你还不知道吧,我们公司以前就是做装修的,后来接了一些房屋和道路工程就转型不干了。”卫世杰大包大揽地说:“正好,还有一些旧材料没用完,堆在库房里也碍事,要不,大姐就帮着我消化消化,行不?”
  “那太好了。”陈夫人破涕为笑,不顾不管陈金辉和楚天舒还站在旁边,拉着卫世杰坐在沙发上,滔滔不绝地探讨起装修的工期、具体用料等等,甚至把水龙头、抽水马桶、电器开关之类的细节都一一说了一遍,可谓事无巨细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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