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之诚 第142节

  仔细听,其实能够发现正公放的磁带的环境音和他听着的那盘有点细微的差别,这样想想,窃听者很可能是先用录音设备录了床戏之后,再在不同时间用磁带转录,导致了同样的内容出现不同背景音……
  是了,丢磁带的人不止丢了一份。当时去看甄欢父母家,厨房的窗户是开着的,丢磁带的神秘人一次性丢上两份,一份从门缝里塞进去,一份从窗户丢进去,从门缝里塞进去的被他拿走了,但从窗户丢进去的,被橱柜遮挡,他没能看见,但被中途回家的甄欢父母发现,捡起来听了,又拿来这里……
  “人下来了!”人群中突然传来一些骚动。
  纪询身高腿长,远远眺望一下,发现c栋的电梯开了门,一对脸色铁青的男女冲了出来,直奔大喇叭方向——毫无疑问,就是许诗谨的父母。
  他一把扣住周同学的手腕,连推带挤,从人群外围挤到最内圈的位置,他进来得及时,刚好看见事态的下一步发展:
  盘坐在地的甄欢父母一见仇人分外眼红,张口就准备说话。
  但许诗谨的父母已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情绪比之他们更加激烈。这两个白领阶层,男的进大厦门都要礼让女士,女的坐公交,宁愿踩着高跟鞋站不稳,也不忘尊老爱幼让出位置的,此时什么都顾不上了,扑上去就和甄欢父母厮打起来。
  “现在怎么办?”周同学难得开口,他似乎担心纪询就这样冲上去,直接说,“现在他们都上头了,你冲上去只会被两边一起打,改变不了什么。”
  “我没打算冲上去……”
  周同学以一种并不太相信的目光看着纪询。
  “真没有。”纪询不得不再强调一遍,“你的情况和他们的情况不一样。”
  他们说话的时候,围观群众里也有好事的,鼓劲助威:
  “打……踢,踢他下边!抠,抠他眼珠!唉,捏拳头有什么用,斯文人啊!斯文人不会打架!”
  “扇巴掌,扯头发……对对,女人打架,谁头发长谁倒霉,谁指甲尖谁占便宜!”
  但绝大多数人都只没有说话,只是看个稀罕,还有来得迟的问:
  “怎么打起来了?不会打出事吧,要不要报警啊?有人报警了吗?”
  接着有人回:
  “报了报了,警察已经安排出警了。”
  普通人打架不会持续太久,不过三五分钟,两方父母已经鼻青脸肿,脸上花花绿绿,女的头发秃了,男的眼睛肿了,甄欢父母看上去是做体力活的,体力应该好些,纪询原本以为会是许诗谨的白领父母落入下风,但是脸面丢了,这文质彬彬的两人也激发出一股孤勇,不管脸上身上怎么见血怎么受伤,都咬死了甄欢父母不松手。
  厮打到后来,甄欢父母都有些怕了,心里一怕,手上就软。
  许诗谨父母抓到了机会,妻子也不要脸了,反正没脸了,她泼妇一样狠狠咬住甄欢母亲的虎口,恨不得直接咬下一块肉来;许诗谨的父亲,则一下按住甄欢父亲,胡乱在地上抓住了甄欢父母带来的塑料袋,用塑料袋蒙着甄欢父亲的脑袋,再用力扯住塑料袋,看着像是要憋死甄欢父亲。
  甄欢父亲先是挣扎,挣扎了会儿,突然“哎呀”一声,捂着胸口,脑袋还裹着塑料袋,咕咚倒到了地上!
  他倒下得很快。
  没了对手的许诗谨的父亲反应得更快,他立刻丢下人,扑到大喇叭前,将喇叭给关了,直到那令人羞愤欲死的隐私声音消失之后,这对夫妻才在紧绷中骤然松了口气。突然软了下来。
  他们精神有些放松,面孔一片空白,大概还在想着下一步要怎么样做……一声尖叫已经响了起来,甄欢的母亲惨叫一声,扑到丈夫身上,胡乱扯开丈夫脸上的塑料袋。
  “老甄?老甄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是不是犯了?”她手里抓着塑料袋,一转头,恶狠狠对许诗谨父母说,“你们好啊,你们打到我丈夫犯病了,这次绝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
  “这……什么叫我们打到他犯病了!”许诗谨父母清醒过来,复又蒙住,不由退避两步,像是要撇清干系,“谁知道他有心脏病?这和我们无关!”
  倒是周围围观的人群,见人倒了,也有点急了,不少人拿出手机问:“要不要紧,要不要打急救电话?随身带药吗?都别吵了,赶紧先给他吃下啊!”
  从头到尾一直看着的纪询等到了时机,他捏捏周同学的手,给对方一个暗示。
  拉着的时候没有注意,等特意捏了,纪询才发现周同学的手腕挺细的,乍然摸上去,腕上的骨头完全支棱了出来,感觉生长期缺营养似的。
  纪询摸了两把,以过来人的口吻低声告诉小朋友:“平常多吃肉,才能补充身体发育所需的营养。”
  接着他松开手,趁着甄欢母亲站起来和许诗谨父母对峙的时候,大声喊一句“我学过急救!”,直奔甄欢父亲身前。
  他刚才看得真切,甄欢父亲倒下的速度实在不像是心脏病突发时候的迹象,此时到了对方身前打眼一望,倒在地上的眼珠还在眼皮底下骨碌碌的乱转,立刻百分百确定了……
  这一对夫妻,先是静坐,接着公放隐私,再来倒地碰瓷,套路是一出接着一出,都不用搭戏台,他们往人群中一站,行止坐卧,言语谈笑,处处是戏。他们呆在琴市真是屈才了,合该勇闯百老汇,角逐小金人,搞不好早早蜚声全球了。
  这段内心活动似长实快,纪询扑倒甄欢父亲身上,打眼看过了人,就开始像模像样地给甄欢父亲做心肺复苏。
  甄欢母亲一看纪询的动作,也顾不上许诗谨父母,面露凶狠,扭过头来就要抓纪询。
  周同学同纪询默契十足,直接站在甄欢母亲面前,将人拦住,不让她影响纪询。
  他顶着一脸青肿,面无表情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别过来,你再过来,待会警察来了,我就对警察说我脸上的伤全都是你打的。”
  甄欢母亲气红了脸:“谁打你了!我一指甲都没碰到你。”
  周同学波澜不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看警察相信谁吧。”
  “阿姨,别急,我的技术很好的,给点时间,包活哈……”
  他们在身后对峙,纪询的动作也不慢,一边说话,一边借着心肺复苏的幌子,挠了地上的人痒痒。
  下一秒,众目睽睽中,甄欢父亲鱼一样在地上打了个摆,重重弹起,喊出声:
  “哈!”
  “看。”纪询摊手,笑道,“活了。”
  第一二四章 内脏坏了还能如此生龙活虎,真是医学奇迹啊。
  倒地的人当场表演诈尸,一时之间嘘声四起。
  甄欢父亲挂不住脸,恶狠狠推了把纪询,对纪询说:“小鬼滚开!刚才给我一通乱按按坏了内脏,赔钱,和我去医院!”
  “内脏坏了还能如此生龙活虎,真是医学奇迹啊。”纪询闲闲道。
  周围顿时响起笑声,就连一向冷然的周同学,都低头笑了一下。
  甄欢父母大约也是第一次承受这样的压力,原本的一贯大嗓门都小了许多,甄欢母亲勉强嘟囔道:“大家不要被他们骗了。我们不是来闹事的,我家被他们的女儿给烧了,我就是来讨个说法的,总不能他们害死了人又烧了我们家,我们一声也不吭吧?”
  纪询精神倏然一振。
  甄欢父母说话好,他们如果真的不置一词直接就走,他也不能跑上去拦人,但他们还犟着,就给他机会了:
  “你看见许诗谨了?”
  “当然看见了!”甄欢母亲还振振有词。
  “抓贼拿脏,当时怎么不抓住她?”
  “这……”她一支吾。
  纪询一点也不给对方喘息的时间,直接往下说:“没抓住她是因为根本没有看见她。这种口供也没告诉当时出警的警察吧,否则警察怎么也会来许诗谨父母这里做点调查询问,确定许诗谨当时所在地点——至于为什么没有说,当然不是因为突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而是因为,做伪证也是犯法的,你们对于这点,还是知道的。不管怎么说,算盘拨一拨,指头扳一扳,不能做亏本生意,对不对?”
  甄欢父母猪肝一般的脸色里,周围还没有走的人一时哄堂大笑。
  现场霎时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人群中,唯二脸色不好的,是许诗谨的父母。
  就在这时,红蓝色的警灯由远而近,警察到了。
  警察到了,现场就由警察控制了,纪询退后一步,又回到人群之中,做个外围旁观者。现场事实非常明确,甄欢夫妻也挑动了周围这么多围观人的愤怒,所有的人就等着警察将他们拉走拘留,一泄心头之气。
  然而这时候,许诗谨的父母做出了令人惊讶的决定。
  他们愿意谅解甄欢父母。
  这样,甄欢父母就不用被拘留了。
  “什么啊……!”
  “警察都来了你们还怕什么。”
  “这种无赖就该送进局子里好好蹲几天,不然天天来烦你们!”
  围观群众人都骚动起来,一个个显得比许诗谨父母这对受害者还要着急。但是许诗谨父母似乎下定了决心,只对邻居陪着笑,说今天麻烦大家了,等处理完这些事情就做东,请大家吃饭喝茶。
  有茶有饭,算是堵住了邻居们的嘴。
  短短时间内第二次的。
  围观群众嘲笑甄欢父母的时候是这样,警察来的时候质问甄欢父母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刚打了架的仇人,而是朋友……虽说看着这对夫妻有点好面子,但在这种里子都掉了的情况下,再好面子真的有意义吗?
  纪询想到一半,心头忽然一动。
  最初夫妻两冲下来厮打是为了面子,现在他们忍气吞声选择和解,或许是因为,
  也许未必是朋友,而是利益共同体?
  他再向前边看去,到了这个程度,在警察的压力下,甄欢父母可算是走了。
  警察随后又拿出个单子,让许诗谨父母填写。
  写这单子的时候,纪询看见许诗谨的父母有些犹豫和顾虑。
  “这个会不会留档的?别人看的见看不见?”许诗谨父亲面露尴尬,“我们的工作都体面,这种事情要是闹到人尽皆知,那我们就混不下去了……”
  “放心。”警察说,“只是证明我们来过,调解成功了。你不把这东西拿给别人看,警局也不可能随便给人看。”
  “谢谢谢谢。”许诗谨父母叠声道谢。
  警察走了,周围的人也都散了,深沉沉的夜晚里,一家一家亮起了灯,他们站在c栋的大堂外,伴着最后一批人也进入电梯,连大堂的感应灯都暗了。
  隐隐绰绰的路灯下,每个人的面上都罩着一层夜色的阴霾。谁也看不清谁。
  纪询没说话,也没走。
  站在旁边的周同学陪着他,一样没说话,也没走。
  一阵沉默的尴尬中,许诗谨母亲只好强颜欢笑:“同学,这次多谢你了,你们晚上还要上课吗?我送你们回学校……”
  “不需要。不过我们晚上还没吃饭。”纪询微笑着厚着脸皮说。
  “那……”
  “叔叔请你们吃顿饭,感谢你们晚上的帮助。”许诗谨的父亲开了口。
  “吃饭什么的倒是不急啦。”纪询说,“其实我来这里是有目的的,并不是单纯见义勇为。”
  他拍拍身后的人。
  少年还在抽条,肩膀也是单薄的,但已初具了形状,像杆小白杨,吹得弯,吹不折。
  “我们其实是许诗谨的同班同学,过来主要为了迟迟不来学校的许诗谨同学,并且还想知道……”
  他冷不丁说:
  “许诗谨同学真的去放火了吗?”
  许诗谨父母脸色大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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