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节

  齐慕安听他声音哑哑的,脸上也没了血色,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胳膊,总觉得不过两天工夫他已经瘦了一大圈。
  想说两句甜言蜜语吧,又不是他的风格,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干巴巴的,“怎么这么不小心?”
  简云琛笑笑,“值什么,这不好好地回来了?”
  这也算好好地?
  齐慕安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自己也脱了鞋袜爬上了床。
  彼此沉默了一会儿方听见他道:“都伤着哪儿了,让我瞧瞧。”
  “没那么严重,只是肩膀上一点皮外伤。”
  简云琛看他凶巴巴的,竟平生头一回莫名其妙地心虚了起来。
  齐慕安小心翼翼地挑开他的衣领,果然见里头包裹着厚厚一层纱布,脸上不由流露出心疼的神情。
  简云琛垂着头,自然也无法看见他的表情,这会儿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让他知道自己腹中多了一块肉的事情。
  思来想去,终于还是用极低极快的语速开口道:“我有了。”
  “什么?”
  这蚊子哼哼似的说的是什么啊?
  齐慕安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并困惑地看着他。
  简云琛方才把话说了一遍,感觉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样难堪,便鼓起勇气迎着齐慕安的眼睛字正腔圆地又说了一遍。
  “我说,我——有——了。”
  回答他的是齐慕安条件反射的一声哦——,又停顿了约莫两三秒钟之后,才是这厮拔高了好几个八度地大吼。
  “什么!你说真的?我要当爹了?真的真的……”
  他忘乎所以地抒情并没有顺利抒完,因为他马教主式的摇肩膀爆青筋狮子吼很不走运地弄痛了某人的伤口,于是被毫不留情地踹下了床。
  委屈地摸了摸跌痛的屁股,齐慕安又屁颠颠地爬回了床上紧紧贴在简云琛的身边。
  “云琛,你不是诓我吧?”
  简云琛毫不留情地白了他一眼,“我倒是想诓你呢,过两个月肚子大不起来我塞个枕头在里头如何?”
  这话可把有隐性m体质的齐慕安给说乐了:那就是说,真的有了!
  自他穿越到这个世上,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真正跟他有血脉关联的人就要出生了!
  简云琛看着面前只顾咧着嘴傻笑的男人,虽然好笑,心里却也有一块大石悄悄落了地。
  起码这个孩子的到来,并不像他们俩的亲事那么不受欢迎。
  于是便催促齐慕安,“夜了,你快回去吧。”
  齐慕安忙摇头,一双大手总也不满足地在他小腹上摸完一把又一把。
  “你既回不去,我就在这儿住几天陪陪你。来,这两天辛苦了,我给你捶捶背吧。”
  说完便扳过简云琛的身子扶他好好倚在枕头上,自己殷勤地捏起两只拳头在他背上不轻不重敲了起来。
  简云琛叹息了一声半开玩笑道:“母凭子贵啊。”
  齐慕安哈哈一乐,“这话说得不厚道啊,没孩子的时候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简云琛不置可否地动了动眉毛,渐渐有了睡意,舒服地喃喃道:“往下,再往下,腰那儿,恩,就这里。”
  第45章
  不知道是因为之前太累了,还是因为回到了自己家里、挨着已经习惯了的枕边人,简云琛这一晚睡得特别沉,醒来时天光早已大亮,日光明晃晃、暖洋洋地洒在他的脸上。
  这枕头是他出嫁前丫鬟们拿晒干的茶叶新灌的,这会儿枕着还能闻着淡淡的茶香。
  这便是家里的味道。
  说来惭愧,他虽然嫁入齐家,可除了与齐慕安相处融洽以外,和齐家其余众人几乎都很少交流,对那个比简家更大更富丽堂皇的家也丝毫没有家的归属感。
  或许他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他只想跟着自己的心往前走。
  而令他颇感意外的是,床的另外半边是空的,一向喜欢赖床的齐慕安竟然已经起床了?
  不知是不是躺在自己睡了十几年的床上实在太舒服太自在了,他差点儿忘了自己受了不浅的刀伤,还有肚子里多了一块令人纠结的小肉包,像往常一样利落地起身,果然扯痛了左肩的伤口,下腹部也阵阵抽痛。
  如果把他所承受过的痛楚划分为十层,这或许只有两三层而已。
  因此倒并未真的困扰到他,只是令他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按在腹部,心里难免好奇,这里头的小东西现在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现在还这么小,摸也摸不到,在十个月里真能长得跟西瓜那么大么?
  可他到时候要怎么把那么大的一个孩子给生出来?
  简云琛想得有点儿头疼,这时听见房门被人很小心地推开,从小照顾他的老妈子宋妈妈从门缝里探出了头,见他醒了便欢喜得满脸是笑走了进来。
  “少爷你总算醒了,奴婢在外头听见了好消息,可是等不及要进来恭喜你呢!”
  简云琛知道她说的是孩子的事,脸上略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唯有拉着宋妈妈的手亲热的笑笑。
  这时外头的丫鬟们听见了他起床的动静便纷纷进来伺候他梳洗更衣,因听见他问起齐慕安,其中一个先笑了,“姑爷天不亮就起来了,听说陪老爷练拳呢,老爷喜欢得了不得,还留下他一处用早饭!”
  另一个丫鬟接着,“可不是么?刚给咱们送了信,叫少爷醒了就在房里吃,不用等姑爷。”
  简云琛微微一怔,心道不知齐慕安那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全部都是懒骨头,竟有兴趣跟老人家练拳?
  需知他父亲可是极严厉的,就那厮那吊儿郎当、四肢发软的样子,腿上的筋不叫老爷子打断两根才怪呢!
  更惊奇的是他父亲居然会夸他,还留他的饭?
  强耐着好奇心凑合着吃完早饭,又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书,总算把齐慕安等回来了,谁知道还没等他开口问呢,那厮已经把房门一关拉着他眉飞色舞地得瑟了起来。
  “大夫说你初初有孕就动了胎气,恐怕不宜挪动,万一小产了可怎么办?方才我跟岳丈大人商量了,咱们两个就在你们家住上两个月,等你胎气坐稳了再回那边去,你看可好?”
  简云琛紧张地瞪大了双眼,“有这么严重?!”
  齐慕安看他当了真,连脸色都变了,忙一把按住他的大腿,“艾玛,你咋就这么实诚呢!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嘛!”
  简云琛的脸几乎要变成一个英俊的问号了,顺手就啪得一声打落了他的狼爪。
  “这么一说?有你这么咒自己孩子的嘛!”
  齐慕安吃瘪地摸了摸鼻头,“阮氏不在家,那边现在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片天下大乱了,各路妖魔鬼怪齐齐出动,谁都想趁着水浑着呢多摸几条大肥鱼。你现在有了孩子,身上还有伤,总得有个清清静静的地方休养,万一今儿这个来哭明儿那个来闹的,你说有多丧气?”
  简云琛昨晚已经听他说过了家里几位姐妹鸡飞狗跳的亲事,尤其是颂娴那张聒噪的利嘴,要真是终日在耳边一张一合,那他还真有点儿想揪头发的*。
  住在自己家里固然好,可那边能同意?魏国公是个最要面子的,要是儿子跟着老婆住回娘家去,叫别人胡乱议论起来可不好听。
  齐慕安听了他的顾虑后奸诈地嘿嘿一笑,“云琛,你老实说,在你嫁给你英明神武温柔体贴的夫君我之前,你心里是怎么看我的?”
  怎么看他?
  简云琛稍作沉吟,“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蛮牛一头毫不讲理……”
  “打住打住!”
  齐慕安虽然知道自己从前的风评不怎么好,可被自己的老婆这么面对面毫不客气地一顿数落,那还是略有点儿玻璃心的啊!
  不过还是得先说正事儿,“你看,一头毫不讲理的蛮牛,能管他老头子有没有面子?咱只管我老婆儿子好好的就行了!”
  亏你想得出来,不过这主意虽歪,或许也能歪打正着,可他父亲那边就……
  “即便老爷被你闹得不得不答应咱们留在这儿,可我爹却是个明白事理的,恐怕不能由着你胡闹。”
  齐慕安又一次高深莫测地笑了,“那你说我这么起早贪黑地舍命陪老英雄练拳,难道还能做亏本买卖不成?”
  说完还朝他贱贱地眨了眨眼,弄得简云琛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他简家人员简单,就他跟他爹两个人,虽然门第也高,但关系实在不复杂。
  他又是个常年从军的大男人,因此就算是各门子的堂亲表亲也极少有机会相处,每每难得聚到一处哪儿有不亲亲热热和和气气的。
  因此面对齐家那跟一盘乱棋一样错综复杂的父子、母子、兄弟、姐妹关系,他真是应付不来而且打心底里十分厌恶。
  说穿了他并不愿意以一个男子之身却跟个妇人一般打理后院内务,或许这些在阮氏、颂娴等人眼里便是最高最荣耀的权柄,但在他这个守过边关杀过贼虏的军人眼里,这点尔虞我诈弄巧讨好根本不值一提。
  如今齐慕安既有心将他与他们隔绝,他倒是乐得清闲呢。
  既然得到了岳父和太座大人的支持,齐慕安那是说干就干立马就回了齐家。
  甚至压根没等得到他老子的首肯,就已经开始命映棠和焚香帮自己跟简云琛收拾包袱了。
  同时也吩咐红芍和绿萼收拾收拾跟他们一道上简家去,毕竟她们之前伺候了简云琛好几年,对他的生活习惯和喜好都比较熟悉。
  等齐老爷跟齐慕文一起从外头回来,他就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当然又把简云琛的身体情况给狠狠夸大其实了一番。
  齐老爷果然不负众望地黑脸了。
  齐慕文作为一个善解人意的儿子,当然知道这个时候他就是父母的口舌,应该代替他们说出心里想说但又不方便说的话。
  比方说这会儿他爹显然不乐意老大住去岳父家,可老大已经把他老婆的身子说得那么弱了,老爷子要是开口反对,岂不变成了不近人情?
  因此如果由他来说,想必更能讨得老爷子的欢心。
  于是便温和一笑道:“大哥即将为人父,父亲他老人家即将有第一个孙辈,这是咱们家的一大喜事,自然该格外重视。可如今母亲在城外休养,我跟慕和又尚未成家见识尚浅,如果大哥大嫂也不在家,那家中诸事可真是全都压到父亲一个人的肩头上去了,父亲如今头发也花白了,大哥就算心疼大嫂,想想双亲又于心何忍?”
  如果说前半句还在捧着齐慕安,那后半句简直是直言他有了媳妇儿忘了娘,说得有点诛心了。
  齐慕安毫不客气地样了杨眉,默默开启了小霸王上身战斗模式。
  “我从前倒是天天在家呢,也没见爹有什么事儿要我帮着参详啊!除了这两天你不在家,方拿我当个人,让我接送接送妹妹们,还能有什么好事儿轮上我?回回外头有人请,家里有人来,爹不都是带着你去?咱们家外头有多少田庄、多少商铺、多少宅子,我可是一概不知,可那些管事年年腊月里进京来进贡有哪一回是少了你的?说起来我算虚长你几岁,可要说到为爹娘分忧,我哪里及得上你?”
  齐慕文没想到他这个呆霸王哥哥不但对他私底下收受各方进贡的私事都知道得这样清楚,还就这么毫无预警地给捅到了老爷子的面前,当即便被唬得白了脸,也顾不上跟他分辨,忙转过身去向齐老爷解释。
  “爹,您别听大哥胡说八道,儿子哪儿干过那些乱七八糟的,至多年下庄子上有人来送年礼,儿子跟着爹见过几位,可是不敢张口跟人家要东西的。”
  齐慕安一脸欠揍地阴笑,“是啊,你哪儿需要张口,人家那是哭着求着往你那儿送呢!正月里有个什么许老三的来家里找你,我恍恍惚惚听见他跟同行的人说什么通州的庄子、什么不用叫老爷知道,单求求二爷便算完了,不知是什么事儿?二弟既然光明磊落,不如说出来听听?”
  一番话说得齐老爷也跟着变了脸,通州是他齐家的祖籍,也是他们家的根基所在,那间总共有大大小小六座田庄,算是齐家的祖产。
  通州富庶,是难得的鱼米之乡,四季气候宜人土地肥沃,因此那几处年年都能为他挣不少钱。
  可去年年关里的进贡却比往年少了一半,管事的许老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大江决堤受灾严重,他看在祖宗的份上不但不曾责怪他们,还又拿出了钱来给他们恢复元气。
  他明明记得许老三腊月二十二就离了京回家过年去了,怎么正月里他又来了?
  而且还有什么事避开他单独去求了老二?
  不管是什么事,单从这个就能看出他跟老二的关系绝对不是只跟着他见过两三面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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