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节

  她之所以继续活着,是因为舍不得她年幼可怜的一双女儿,为了照顾她们,为了陪伴她们,为了保护她们,即便每天过得痛苦和煎熬,她也咬紧牙关支撑下去。
  所以,看着火化炉的烟囱顶白烟连绵不绝地冒起,袅袅飘向辽阔遥远的晴朗天空时,凌语芊不再流泪不再痛哭,内心反而在这一刻显得异常平静,释怀,淡然。
  妈,你安息吧,希望这个世界真的有轮回宿命之说,希望你在这辈子经历过这么多苦难悲痛之后,来生能过得平安、健康、快乐、幸福。
  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郑重而庄严地将骨灰盅交给凌语芊,捧住精致美丽的骨灰盅,凌语芊身体不止哆嗦,面色越发苍白,收紧十指将骨灰盅牢牢地搂在胸前,仿佛感觉到,母亲还在,像以往那样无微不至地陪在她的身边。
  她舍不得失去这样的感觉,故她并没想过要将母亲的骨灰下葬,而是把它带回华韵居,放在卧室里。
  不过,此举引起季淑芬的反对,一天之间经历过这么多事故,季淑芬心里其实百味云集,虽然她信贺一然那家子是坏蛋,但不代表她因此与凌语芊言和,她依然认定凌语芊是害死贺煜的凶手,对凌语芊,依然打心里痛恨和排斥,让凌语芊住下,只是不想和丈夫或小儿子起冲突。
  “我会走的,一旦找到薇薇,我们立刻搬离这儿。”经历过种种,凌语芊更加没想过去跟季淑芬示好,面对季淑芬怒气腾腾的叱喝,她冷冷地回道。
  结果,是贺燿出面,这场剑张弩拔的内战得到暂时性的缓解。
  当天晚上,夜凉如水,安宁静谧,琰琰已在床上睡着了,凌语芊依偎着飘窗,透过玻璃看往遥远的夜空,看着那些闪闪发光的星星,她不禁想起了母亲的话,不自觉地寻找最闪耀的那颗,可惜找来找去终究找不到一颗看上眼的,稍后,她收回视线,抱着双膝,投入漫无边际的思念和哀悼,直到寂寥的空间忽然传来手机的震动声响。
  身体略微僵了一下,她并不理会,待它第二次响起,响声越来越急促剧烈时,她终走下飘窗,到床头柜那,将手机拿起。
  没有来电显示!
  她下意识地皱皱娥眉,迟缓地按下接通键。
  “芊芊——”
  是他!
  苍白的容颜赫然蒙上一层怒气,她劈头便问,“薇薇呢?把薇薇给回我!”“你妈的事,我听到了,你节哀顺变。”那头自顾说着。
  “不要你假惺惺,把薇薇给回我,你立刻叫贺一然放了薇薇!”凌语芊怒火更甚,嗓音不自觉地提高。
  这次,电话里先是沉默两秒,高峻的声音继续传来,“你说什么?薇薇不见了?你认为薇薇被贺一然绑走了?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就是有可能!你别再否认,你们这帮禽兽,没人性的畜生,你最好把薇薇放了,否则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与你们同归于尽!”
  “芊芊,你冷静一下,你是不是想多了?这是绑架,很严重的罪刑,没证没据你不能随便说。好了,刚才那些话我就当做你是因为痛失至亲的胡言乱语,以后别再轻易这样污蔑他人了知道吗。”
  “污蔑?你住口!别再给我装,你以为这样就能掩饰你们的罪行?不会!如果你还想和我说话,立刻放了薇薇,同时,揭发贺一然等的罪名,将他绳之于法,不然的话,以后别再打给我!”凌语芊一鼓作气地吼完,挂断电话。
  ☆、【衷其一人,爱 ta 一生】003 奇迹出现?
  她急促喘着气,盯着手机,等待他再次打来,可惜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手机都没有再响过。
  呵呵!
  自己咋那么天真!
  自己怎能指望一个良心湮灭的禽兽!
  愤怒地将手机用力甩到飘窗毯子上,凌语芊抱着头,在屋里来回急走,越想内心越是悲愤难忍。
  谁说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的?这是哪个该死的创造出来的语句?
  呸!好人根本就没有好报,恶人反而是越来越嚣张,越过越滋润!
  她怒,她恨,她痛,近乎崩溃!
  “妈咪——”
  一道怯怯的呼唤猛然响起,琰琰被刚才的电话惊醒,看着妈咪失控的样子,他甚是担心,甚是焦急,赶忙跳下床,跑了过来。
  “妈咪。”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向凌语芊的脸庞。
  有些事情真的很奇怪,他似乎知道凌语芊为什么失控,软绵绵的嗓子接着发出纯真无邪的低吟,“人之初,性本善,种善因,得善果,不管中途有多艰难,结局都会美好幸福的。”
  凌语芊听罢,突然笑了,笑容里充满了悲凉,充满了绝望,同时,还有讽刺,浓浓的讽刺。
  琰琰娇嫩的小手儿继续一寸寸地抚摸着她冰凉的脸,额头,眉毛,眼睛,鼻子,嘴巴,安抚的话语也持续不断地从他嘴里传出,他把她曾经给他讲的那些故事复述予她,那一段段美好童话,俨如一滴滴纯净的甘露落入她的心灵,冲走她心里的戾气,恢复之前那颗真实善良的心。
  宁谧的夜晚在静悄悄中消逝,母子俩从地上回到床上,躺在被窝里,彼此拥抱着,依赖着,呵护着,慢慢沉入梦乡。
  接下来的情况,并没预期中那么顺利,贺一航尽管清楚真相,奈何基于没有真凭实据,于是没立刻与两个弟弟说。两个弟弟都是从事政界,对家族的企业毫无沾染,没深刻体会到公司内部的明争暗斗,心态自然不一样,贺一然在他们心目中与贺一航等同,都是他们敬重有加的兄长,因此,贺一航首先要做的,就是寻找证据。
  可惜,正如他所料,贺一然决心杜绝后患,所有证据都被销毁,唯一一个有力证人——张阿姨,和丈夫不知去向。
  至于那个医生,凌语芊再去找他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态度冷淡,一口咬定从没见过凌语芊,凌语芊先是哀求他,问他是否有苦衷,她会帮他做主,得不到答案后,她于是怒斥他是否收了贺一然的钱,警告他这是妨碍司法公正,会坐牢的,无奈那医生铁定了心,守口如瓶,凌语芊在软硬兼施都无法成功后,唯有作罢。
  至于芊园失火那里,公安局说还在查办,找不到明显的证据,有可能会当成意外起火。
  种种情况,让人悲愤至极,更让凌语芊焦急抓狂的是薇薇的安危,几天过去了薇薇依然毫无音信,好几次她忍受不住,再次跑去华阳居闹,可惜每次都得不到结果,那群豺狼死不承认,他们甚至报了警,说她私闯民屋,侵犯损害他们的人身权益,后得三叔贺一翔出面,凌语芊才不至于被警察抓走。
  面对贺一翔困惑不解的眼神,怒火攻心的凌语芊不再遵从贺一航的叮嘱,把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情况说得合情合理,然而,贺一翔震惊过后,对凌语芊发出轻斥,相较于平日里不怎么联系相处的凌语芊,他当然是站在贺一然这个大哥那边,他认为,这是凌语芊在经受那么多打击后引致的精神错乱,他甚至语重心长地暗示贺一航以后多加管束凌语芊,别再让她疯言疯语。
  疯言疯语?
  呵呵,他竟然把她当成了傻子!
  凌语芊在暗暗地冷笑,紧盯着贺一航,等待他帮她解释,可惜,没有,他一个字也不说,带着歉意送贺一翔出去。
  他这算什么?难道也赞同了贺一翔的话?贺一翔不明就里,难道他也跟着糊涂?
  所以,当天晚上凌语芊和他吵了一架,质问他为什么不趁机把真相告诉贺一翔,质问他到底想怎样,且质问他,还否记得她刚搬进来那天对她许过的承诺!
  面对她的愤怒,贺一航选择沉默,这次,脸上的表情是心疼,无奈和愧疚。倒是季淑芬,无法容忍凌语芊这样责骂自己的丈夫,与凌语芊吵了起来,结果,是贺一航与贺燿劝阻,才暂且消停。
  贺一航拉着季淑芬回房,贺燿也送凌语芊上她的卧室。
  “大嫂,您别着急,薇薇虽然暂时回不来,但也不会有生命危险的,贺一然有把柄在我们手中,绝不敢轻举妄动,而且,薇薇什么也不知道,他没必要对薇薇下手,至少,暂时不会。”
  凌语芊望着他,数秒,做声,“我明天和琰琰搬走。”
  贺燿一听,全身绷硬,紧接着,焦急地问,“是因为今晚的争吵吗?根本没必要,你看爸什么也不说,他还是很疼你的,至于我妈,嘴巴上是有点不饶人,但骂过了气会消停的,而且,我也会继续劝她。”
  凌语芊摇了摇头,“我留下来,本以为你爸能帮我,可如今看来,根本不可能,故我不用再打扰你们。”
  “打扰?怎么会打扰?你是大哥的妻子,理所当然住在这儿,琰琰是咱们家的孙子,也应该住在咱们家。”贺燿说着拉住琰琰,用琰琰来劝解,“琰琰,快,告诉妈咪你不想住酒店,你想继续住在这儿,这是你妈咪和爹地曾经住过的地方,比外面任何住处都有价值的,而且,住在这里有燿叔叔保护你们,保护妈咪不被欺负。”
  琰琰很是乖巧,仰起脸儿对凌语芊发出央求。
  贺燿继续各种安抚和劝解,期间,频频自责,惹得凌语芊内心很过意不去,于心不忍,再经一番思量后,终答应取消搬走的念头。
  一直紧憋在贺燿胸口的那股气,总算放下,见时间已经不早,暂别而去。
  凌语芊也带着琰琰上床躺下,耳畔来回响着贺燿刚刚说过的某些话,包括提到贺煜。
  确实,假如贺煜还在世,绝不会让那些恶人坏人欺负自己,只可惜,他已经离开了,再也不会时刻保自己了。
  触景伤情的画面,深深勾起凌语芊对贺煜的思念,再次感到肝肠寸断,悲痛欲绝。
  这一切,琰琰都看在眼里,他伸出手儿,搂住凌语芊,坚定而果断地道,“妈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您别难过,琰琰长大后必会收拾这些坏人,要他们死得比曾爷爷和姥姥都惨一百倍!”
  稚嫩的童音,透着强烈的恨意和寒意,几乎把周围的空气都冷冻起来。
  小孩子的世界,理应充满真善美,但此情此刻,凌语芊并不为琰琰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惊恐或苦恼。善良,是针对好人,对那些丑恶的人和事,她觉得就有必要让琰琰看清楚,让他记住这些魔鬼是怎样加害他的亲人!
  这一夜,凌语芊辗转反侧中,最终得以入睡,琰琰则彻夜不眠,一脸沉思到天亮。
  经历了昨晚与贺一航的争吵,凌语芊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跟他商议事宜,日子于是过得更焦急、煎熬,最后,不得不把希望转寄高峻身上,这天,犹豫再三,她决定打电话给他。
  不料,他快一步打了过来,说他已经回到中国,约她十五分钟后在贺宅大庄园的蝴蝶湖见面。
  多时不见,他瘦了,而她,何尝不是憔悴得令他心如刀割,他不禁在想,风要是再大点儿,会不会就这样把她吹走。
  忽略不看他那充满怜爱疼惜的眼神,凌语芊开门见山地问,“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相较于她的语气不佳,高峻一如既往的温和,“你那次跟我提到薇薇的事,我已经问过,真的与他们无关。”
  在这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他确保不会被录音或监控,说话直接很多。
  凌语芊先是怔了怔,不信他的话,继续怒斥他。
  “芊芊,你冷静,别激动。不错,你想的那些,都可能是真实,但对薇薇这件事,我没必要骗你。他们监视跟踪的对象只是你,即便要下手,也只是你,薇薇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没任何存在感,所以,薇薇可能是另外失踪了。”
  言语含糊隐晦中,他承认了贺云清的死与贺一然等有关,承认了那场大火与贺一然有关,除却薇薇的失踪。
  凌语芊真的冷静了下来,目不转睛,紧盯着他。
  高峻蓝眸一片炯亮,一瞬不瞬地与她对望,表情忽然转向惆怅,嗓子也低沉不少,“其实,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坏,也没那么大的能耐,这次能够再来见你,我花了不少精力,主要是想告诉你,有些事不妨让它过去,别再追究,别再介怀,因为,这些都不是你一个人的力量能对付,你要做的,是忘记一切,向前看,这样对你和琰琰都好。”
  凌语芊怒气不减,冷不防地哼了一句,“你可以作证,将他们绳之于法。”
  “我不可以,真的不可以,原因,你懂的。”
  原因?不就是因为他和他们同流合污,他本身也是一个侩子手!
  忍住悲痛往事引出的愤恨,凌语芊继续沉声质问,“你真的是帮中国政府做事?贺煜的死,确实是国安局内部下的决定?”
  高峻沉吟两秒,肯定地答,“是!”
  “我不信,永远都不会信!贺煜,不是恐怖分子,不是特工,绝对不是!”几乎用尽全力吼出这句话,凌语芊给高峻留下一记痛恨的瞪视,扭头离去。
  高峻并不劝阻,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阳光底下,定定目送着她离开,英俊的脸庞上,布满复杂的思绪。
  尽管不愿意对高峻这个魔鬼赋以一丁点的信任度,但凌语芊还是跑去公安局报案了,可惜公安局给到的答复是,最近几天都没有接到任何有关人口方面的汇报,凌语芊于是再次沿着小敏家到芊园的路线徒步寻找,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结果却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她的心,越来越沉,越来越绝望,想不清楚薇薇为什么会凭空消失!
  期间,贺燿一直陪着她,有时会利用上班时间偷偷出来,有时索性请假,也很是纳闷,薇薇到底跑去了哪儿,不得已之下,他们又把矛头调回到贺一然那,命令贺一然放了薇薇,特别是贺燿,放出狠话说要把事情闹大,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会将他们告上法庭。
  这天,周六,贺燿上午带凌语芊继续沿着g市大街小巷寻找薇薇,下午待琰琰午睡醒后,载她们到海边玩玩和看看,借以放松一下紧张焦虑的内心。
  此时已是冬天,海边比较寒凉,不过他们都早有准备,穿着厚厚的外套,还戴着帽子和手套等,故并没受到寒冷气温的影响。
  贺燿做了一架模型遥控飞机,给琰琰自个儿去玩,他陪凌语芊静静地坐在沙滩上。
  看着广阔无垠的大海,迎着不断吹袭而来的海风,贺燿出其不意地问,“大嫂,你和大哥当年是怎样认识的?你们认识多久才正式确立男女朋友的关系?”
  凌语芊视线本是神思恍惚地停在琰琰身上,听罢不禁转首,迎着贺燿充满期待的俊脸,便也讷讷地答道,“当年我读大二,老师吩咐一个作业,要大家在市内游逛,把认为有意义的一面画下来。某天我经过一个广场,见到一名年轻男子在高处搭布景,神态非常专注,突然灵感爆发,立刻取出画具准备把他画下来,不料才画到一半就被他发现,他来到我面前,抢走我的画纸,肆无忌惮地看着我,提出要我当他的女朋友。”
  “哈哈,这个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大哥吧,看来大哥的霸道与生俱来,不管他是个浪子或富豪,都那么的霸气侧漏。”
  “他拿了我的手机,输入一组号码,跟我说他叫楚天佑,是……是我的男人。我抢回手机后,撒腿赶紧逃离,然后换掉手机卡,本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谁知三天过后,他跑去我学校,很生气地质问我为什么换卡,然后很认真很真挚地跟我说,我是第一个闯进他心房的女人,我搅乱了他的生活,必须对他负责,这辈子都休想摆脱他,警告我不准再换卡,否则会给我好看,最后,不顾我的意愿就那样……那样……”
  “强吻了你?”贺燿不由得替她说出她不好意思说下去的话,依然笑意盈盈。
  凌语芊白皙的俏脸刷地泛红,低头默认。
  “后来呢,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大哥的?大哥一定做了很多事才能打动你的芳心,让你对他死心塌地,一百年不变吧?”看着凌语芊因为美好回忆而变得满面发光发亮,贺燿心想这是一个让她忘记伤痛、转向开心快乐的好办法,于是继续往下追问。
  何况,他本身也挺好奇这段特别的爱情,很想知道大哥和大嫂之间到底经历过怎样的刻骨铭心,大嫂是怎样让大哥这个天之骄子痴迷沦陷,弱水三千宁取一瓢,对其他女人不屑一顾,即便是近乎完美、有着女神称号的李晓彤也置之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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