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节

  凌语芊同样是全身酸痛和瘫软,再一次体会到了骨架都被拆散的感觉。她先是一动不动地静躺了片刻,而后侧起身子看向他,瞧他一脸餍足、身心舒畅的模样,她忍不住撅起小嘴,小手往他高而挺直的鼻梁拧了一把。
  他立即发出一声咕哝,长臂一挥,将她搂入怀中。
  “放开我,唔,放手!”凌语芊立即奋起抵抗,奈何他的手像是铁臂一般,把她牢牢地禁锢在他胸前,最后,她只能作罢,顺势埋脸在他胸前。
  近距离的接触,使她更清楚地听到他稳而有力的心跳声,更能感受到,这个怀抱,是何等的宽阔和安全,令她一如既往的眷恋和沉醉。
  她静静聆听着他的心跳,随着那一下又一下的跳动,她的思绪也跟着一下下地闪动,再次想起了这几天的情景,突然发现,自己和他,似乎大部分时间都耗在性爱上,而他对自己的爱的表现,也是一次次地带领自己攀上欲望的高峰,体会那妙不可言的沉沦。
  也总算明白,自己为何会感到不踏实!因为,她担心这样的“爱”,不会长久,无法深厚下去,而且,万一哪一天,会被摧毁!
  本是幸福洋溢的心房,顿时闯进了丝丝惆怅,凌语芊小心翼翼地从他胸前抬起脸,重新仰望着他,那任何时刻都无比迷人的俊脸,让她依然沉迷,同时,也更加忧愁满怀。
  紧接着,她又忆起方才的情景,忆起他对自己的初次坦诚,忆起,整件事情的诡异!
  爷爷!
  看来,她要找爷爷问一问!
  之前没有深入追问,是答应了贺熠,不想给他带来麻烦。如今,既然贺煜亲自说了,尽管他也是偷偷告诉自己的,但这毕竟是关乎他的事,所以,即便会受到爷爷的指责,她也要试一试!
  想罢,她便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思想,闭上眼,重新窝在他的怀里,不久,也总算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时,贺煜已经不在,床头柜上放着一张小纸条,龙飞凤舞的字体,透着他特有的自信和能干。
  “小东西,我回公司了,你好好休息,昨晚把你累坏了吧,但老公很舒服,宝贝,老公爱你!”
  看似甜蜜的纸条,可凌语芊感觉不到真实的幸福感,他爱自己,是因为自己昨晚令他身心舒畅吧。
  大色狼!
  她在心中娇嗔了下,想到正事,便也不再多加纠结,快速起床,先是简单泡了一个澡,洗去欢爱后的疲惫和痕迹,而后梳洗更衣,下楼。
  时间已是上午9点半,楼下静悄悄的,连季淑芬也不知去向,凌语芊连早餐也不吃,直接来到华清居。
  首先见到的人,是贺家老保姆张阿姨。
  对凌语芊这个时候出现,张阿姨略觉诧异,面露笑容地打起了招呼,“语芊丫头,这么早过来哦!吃早餐了吗?”
  凌语芊也立刻粲齿,态度尊敬地应答,“张阿姨好!我……吃过了,我有点事,来找爷爷!”
  张阿姨恍然大悟,“你找大哥啊,他在书房呢,要不我去叫他出来?”
  “不用了,我直接去找他,谢谢张阿姨。”凌语芊婉拒,再冲张阿姨嫣然一笑,刻不容缓地,快速来到书房。
  书房的门正大大敞开着,室内依然充满着一股浓浓的书香味,复古的格调也依然让人的心情跟着平静起来。
  贺云清伫立书桌后,手持大毛笔,在练字!
  “爷爷——”凌语芊温柔地喊了一声。
  贺云清手腕一勾,落下笔画,抬头,笑了,“丫头,来了?”
  凌语芊抿唇,浅笑,缓缓走进,停在书桌前。
  白晰高质的宣纸上,静静躺着几个黑色大字,笔墨尚未全干,看情况,是爷爷刚写上去的。
  “爷爷的书法,真好!”凌语芊由衷赞叹出声。
  贺云清也不谦虚,继续笑吟吟地道,“书法是修生养性的一种,字写得越好,代表心情越稳定、越无杂念。”
  “看来爷爷很舒心,很淡泊,无忧无虑,无所牵挂。”凌语芊也马上附和,美目从桌面抽离,定定望着他。
  贺云清眸光陡然一晃,抬首,迎上凌语芊的视线,稍后,问道,“这么早过来,找爷爷有事?”
  凌语芊没立刻回答,与他四目相对,晶亮乌黑的眸瞳,若有所思。
  “怎么了?是不是煜小子又欺负你了?不过我看情况应该不像,煜小子昨晚对你的维护,可是大伙皆知呢!”
  凌语芊赧然地笑了笑,再沉吟了几秒,直截了当,切入主题,“嗯,我今天过来,并非找爷爷哭诉,而是……为另一件事。爷爷,还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为什么会安排我和贺煜结婚,你回答我,说因为我是最适合陪伴他一生的人!实不相瞒,我觉得具体的原因不止这样,在这件事上,爷爷似乎有事蒙着我?”
  贺云清一听,身体微微一僵,眸光又是飞速一闪。
  凌语芊继续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语气转为请求,“爷爷,我猜得对吗?请你告诉我实情好吗?假如……假如这是个秘密,那我答应你,我会替你保密!”
  安宁的室内,鸭雀无声约有一会,贺云清终于再做声,像上次那样,否认道,“呵呵,丫头你想多了,爷爷哪有什么秘密,爷爷相中你的原因,的确就是因为你最适合煜,是个好妻子,能给他幸福,陪他白头偕老!”
  凌语芊本就不抱希望,但心中依然难免感到悲伤,只因他对自己的有所保留。
  到底是他不把自己当成这个家族的一份子呢,又或者,他其实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和过往,担心被自己识破他的秘密?
  那他到底,有何秘密?有什么秘密是自己不能知道的?
  想到那些难以猜透的古怪,且想到贺煜因此而痛苦头疼,凌语芊暗暗做了一个深呼吸,毅然地道出,“昨天晚上,我翻看贺煜小时候的相片,只看到两三岁那会的,之后便再也没有了,我问起贺煜,贺煜告诉我关于他被拐的那些真实情况,我听后,非常震惊,而且,我认为是有人刻意要抹去贺煜的过往,否则,凭我们贺家的实力,不可能一点蛛丝马迹都查不到。爷爷,你觉得呢?”
  贺云清的眼底,霎时又是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心头也倏忽一凛,他下意识地别过脸,不想让凌语芊看到他的异样。
  不过呢,由于凌语芊一直盯着他,自是捕捉到了他的变化,于是趁势追击,神情急切起来,“爷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知道是谁刻意抹去贺煜的过去?”
  贺云清视线转了回来,同样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丫头,你真的想太多了!查不出就查不出,这有什么奇怪的。其实,有那段记忆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最主要的是,煜回到我们的身边,他过得很好,你瞧,他这几年在公司的表现,好得史无前例、无人能及呢!”
  “不,不同的!无论是谁,都希望能拥有完整的记忆,能回味曾经的美好,贺煜也不例外!不错,表面上他看似过得很好,但他其实很苦恼,那么长的一段空白过去,令他很迷惑、很彷徨,特别是昨晚,我和他提起的时候,他感到无比的懊恼和沮丧,他还头痛,痛得很厉害,很难受……”
  “那你以后别再和他提起不就没事了!”贺云清做声,打断她的话。
  凌语芊即时一呆,而后,咬唇。
  贺云清继续注视着她,紧接着,意味深长地道了出来,“语芊丫头,其实呢,人的一生当中,有很多如意、也有很多不如意,每个阶段,都有不同的坎坷,就连爷爷,现在其实也有烦恼的事,但爷爷懂得放开,懂得分配,爷爷选择了好的事情放在心上,所以,爷爷能写出一手好字!对贺煜,虽然他没有那段记忆,但于他说不定是件好事?毕竟,谁能保证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是美好的,而不是痛苦的,不是让他只要一想就会纠结、伤悲、愤恨甚至崩溃的?”
  谁能保证他失去的那段记忆,是美好的,而不是痛苦的?不是让他只要一想就会纠结、伤悲、愤恨甚至崩溃的?
  好尖锐的一句话!
  说得一针见血,切中重点和要害!
  宛若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凌语芊的心房,本就不很平静的池面,荡起了千万个波浪,波浪四溅,射进她身体各处,带来了一波又一波的震撼、撼动,她绝美的脸儿,已变了色,她甚至还感觉到,垂放在身体两旁的手,在微微地抖动。
  贺云清一直凝望着她,继续意有所指,“丫头,当时爷爷问你的愿望,你说希望嫁给贺煜,当他的妻子,与他相亲相爱,白头偕老,如今,你算是如愿了。煜对你,已经爱意萌生,而接下来,你们会相亲相爱、幸福一生。所以,你应该好好珍惜和把握!其他的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展望未来才是你和煜要做的。”
  凌语芊也继续睁得黑白分明的美目,呆愣,迷惘,踌躇。
  “爷爷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善解人意、蕙质兰心的女孩,我们贺家有你这个媳妇,是老天赐给的又一个大恩惠,爷爷祝愿,你和阿煜能幸福走完余下的人生路,能陪着阿煜,将我们贺家发扬光大,达到最鼎盛的时期。”贺云清语气仍很低缓,很沉着,“任何关于阿煜失忆的事,都别再去想,别再去探究了,好吗?丫头,算是为了爷爷好,也算是……为你自己好!”
  为自己好……为自己好!
  爷爷果然是知道以前的事,那为什么,为什么不明说出来?爷爷,为什么不直接和我说呢?我说过,你有何难言之隐,有什么需要保密的,我会帮你一起保密,我们都是真心爱贺煜,都想贺煜好,想整个贺家好,所以,你又何必隐瞒我?因何缘故?因何缘故呢?
  凌语芊一瞬不瞬地望着贺云清,两眼更加干净纯澈,带着乞怜和恳切,可惜,贺云清还是心意决绝。
  他回她微微一笑,视线转到桌面的宣纸上,恢复了以往的淡然语气,“有没有兴趣跟爷爷学写字?对了,你有什么特长?”
  凌语芊俏脸瞬时一暗,整个心也跌落不少,沉吟片刻后,便也应答,“我读书的时候,对美术略感兴趣,大学主修的,正是美术专业,不过后来……”
  “美术专业,原来是个小画家呢!”贺云清赞了一句。
  “爷爷……”凌语芊神色一窘。
  贺云清抬手,依然满面欣赏之色,“呵呵,只要你有能力,成为画家是迟早的事。对了,爷爷想看看你的技术,你能满足爷爷这个小小的心愿吗?”
  凌语芊回了一个感激的笑,美目扫了一下桌面的笔筒,随即轻轻点头,事不宜迟地拿起铅笔和宣纸,先是对贺云清打量片刻,开始挥笔描绘起来,大约十五分钟后,落笔,将画好的素描图迟疑地呈献给贺云清,谦逊道,“语芊献丑了,希望爷爷别介意!”
  贺云清一直看着她,把她那股认真投入的劲儿尽收眼底,对她的欣赏和疼爱,不自觉地加深,如今再看成果,更是满腹惊喜和赞叹,直接竖起了大拇指,毫无吝言地夸奖一番。
  凌语芊羞涩欣然之际,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即时作画,又不是自己用惯的画具,她多担心自己会弄得不好!
  贺云清再赏心悦目地端详了一会,如炬的火眸,重新停在凌语芊的脸上,继续饱含深意地道,“语芊,之前你家道中落,无法完成学业和梦想,如今有幸老天爷垂怜,重新给你机会,你务必好好把握,接下来有时间,不妨多放在画画上,至于其他的……无谓事,你别瞎操心了,不久的将来,我想阿煜会为你开个私人画展,再或者,我也可以赞助的!还有,大家昨晚在饭桌上谈的关于宝宝的事,爷爷真的很希望能尽早看到你和阿煜的爱情结晶,看到我们贺家再添新成员!所以,你看,你要顾及的要事,可不少呢!”
  凌语芊回神,再次震颤,并不接话,只是定定望着他。
  贺云清看了看墙壁上的钟,忽然转开话题道,“快中午了哦,等下要不要去公司找贺煜共进午餐?趁着还没有小孩,你们就尽量多点过二人世界。”
  凌语芊继续沉吟了数秒,讷讷地道,“我……准备回家一趟。”
  “也对,你要搬回这儿,应该回去跟家人说一声。记得帮爷爷向你爸妈问好。时间不早,那爷爷不妨碍你了,你早点回去吧。”
  “谢谢爷爷,那……我先走了。”凌语芊略微福一福身,抬步朝外面走。
  刚走到门口处,贺云清把她喊住,又道,“语芊,记住爷爷的话,好好把握这来之不易的幸福,不该想的事,别再白费时间了,嗯?”
  凌语芊咬一咬唇,而后,点了点头,在贺云清的挥手相送下,她重新迈步,走出书房,接着离开了华清居,回到华韵居。
  季淑芬依然不知去向,凌语芊也不刻意去问保姆,尽管贺煜说过会修补和促进她和季淑芬的关系,但她终究没有抱很大希望和期待,先别说之前季淑芬为了阻止她怀孕而痛下毒手,就连昨晚,季淑芬对她一如既往的冷淡和轻视态度,足以让她不想与季淑芬有交集。
  回到自己的卧室后,她先是打了一通电话给母亲,再次跟母亲说等下回家吃午饭,而后,她再次拿起贺煜今早留下的纸条来看,于是拨打他的手机,可惜,没人接听!
  该不会,又是他那不接电话的坏习惯在作怪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凌语芊马上感觉胸口一堵,稍作沉吟后,转为打给李秘书。
  原来,他不是故意不听,而是,他在开会,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yolanda,你有急事找总裁的吗,方不方便告诉我,我等下帮你转告总裁。”李秘书热情客气的声音,继续自电话里传来。
  凌语芊婉拒,“哦,不要了,我找他聊聊而已,没有什么要事,谢谢你,我不打扰你了,你忙吧。”
  “不客气,那再见。”
  “再见!”
  凌语芊挂断电话,开始收拾东西,正式出发回娘家。
  明明只分别了一个多礼拜,明明每天都有聊电话,可这相见的情景,俨如久违重逢,母女三人皆兴奋激动不已,抱成了一团,久久才舍得分开。
  “芊芊,孩子,让妈看看你,有没有瘦了,去到那边都有按时进食的吧?没饿着吧?”凌母扶住凌语芊的两边肩膀,上下来回打量审视着,激动之情依然未退。
  当年,女儿读书时每次离开g市去军训,回来后她都是这样的举动,如今,女儿虽然已经嫁做人妇,可在她看来,永远都是令她牵肠挂肚的小心肝。
  凌语芊这次也特别的伤感,眼中水汽氤氲,先是摇头说自己没事,而后,也问道,“妈,您呢?一切安好吧。薇薇也没什么吧?爸爸也没什么吧?”
  “嗯,老样子,没事,没事。”凌母也频频点头,还告诉她另一件好消息,“你爸已经没再沾赌了。”
  不料,凌语薇插了一句,两腮鼓得高高的,“但爸还是整天出去,好几次都半夜才回来,依然经常喝酒!”
  凌语芊眉心顿时蹙起,看着母亲。
  “没事,他和朋友出去玩玩而已,说是去减压什么的,反正他戒了赌已是一个好的开始,迟点说不定他会正式振作起来的。”凌母则继续乐观地道,把话题转回到凌语芊身上,“倒是你,和贺煜的情况怎样,你在电话里提到他对你很好,真的吗,孩子,你又等到他的爱了吗?”
  凌语芊便也暂不纠结父亲的事,再一次冲母亲微笑点头,笑容里难掩羞涩,一会,忽然想起今天和贺云清的见面,不禁道,“妈,我有件事,想和你认真谈谈,我很迷茫,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见女儿忽然变得苦恼起来,凌母也收起欣喜的心情,先是支开薇薇,“薇薇,你不是说要亲自焖鸡翅膀给姐姐吃吗,快去弄吧,妈和姐姐再聊一会。”
  薇薇乖巧懂事,立刻听从了,兴高采烈地朝厨房走去。
  凌母握住凌语芊的手,带她到沙发坐下,“孩子,说吧。”
  凌语芊稍作思忖,将昨天晚上和贺煜的交谈说出来,然后是刚才去见贺云清时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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