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魔尊
沉如墨色泼就的黑夜，淡淡的血腥味蔓延开来，凝霜月光似也被晕染了腥红血色。若隐若现的兽吼声穿过广袤无垠的碧水回响在夜色中狂奔的两人耳边。
杀伐之气越来越浓，敌人在迅速迫近，丹田被废，一身武艺尽付流水，全凭着一口气支撑着韩毅在众多先天高手的围堵追杀中带着小公子杀出一条血路。
“咳咳，韩叔，把我放下来吧！”被韩毅夹着的孩子十岁左右，一身锦衣华服残破不堪，白皙软糯的脸上尽是血污。
往日如星辰般璀璨的瞳眸被看不清的东西遮的严严实实，仔细一看，似是冥府地底万年不灭的幽冥鬼火，阴冷诡谲，焚魂断魄。
韩毅剑眉紧皱，斥责道：“住嘴，你身为裴家公子，裴家上下数百人的性命，这滔天血仇，难道要我帮你报吗？”
裴以咬紧牙关，生生把自己咬了一嘴血，无尽的怨恨化作厉鬼似要冲出胸腔吞噬了他。
追杀的敌人无穷无尽，都是领了死命的死士，不杀了他们这两个漏网之鱼决不罢休，三天三夜无休止的奔逃，还要带着他这个累赘，韩叔已是强弩之末。
裴以不知道，他们该怎么办？
父亲，真的有绝处逢生吗？
韩毅薄唇紧抿，自刚才那一句后并未多言，现在对他来说，多说一句话都是在耗损他的生命力。
近了，韩毅已经看见了界碑，于此同时，身后无了无休的敌人也离他们不过一里。
韩毅停下脚步，难得轻声一次对裴以说话：“好好活下去，为我们报仇。”
已经猜出他要干什么的裴以摇头，一只手紧紧抓着韩毅的衣袖，赤红的眼瞳看着韩毅，“不！要！”
不！要！灵魂深处的痛苦哀求，字字啼泪，声声悲鸣。
韩毅把他沾染血污的大手放在裴以头上，小心揉了揉。下一刻，裴以只感觉一股温柔而强硬的力量把他包围着往界碑方向而去。
漫天血雨倾泻而下，落在地上，融入地底，开出一朵朵血色骨花，花枝伸展开来，进入底上的血肉之中，不过几息时间，白骨森森，尽落人眼。
碧水的风吹过来，轻轻柔柔，已是流沙飘远。
裴以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直到血雨落进他的眼瞳。
为本就赤红的眼瞳更增添了血色。
他又想起了前几日的事，父母、兄妹、叔伯，甚至下人，在短短一夜之间，尽数被杀害，仅仅就是为了一本书，一本让人修炼至先天境界的书。
可笑的是，父亲原本打算在一月之后邀请众武林高手把书拿出来的。
裴以看着头顶上的苍穹，无声质问，好人总是没有好命吗？
一行血泪缓缓流下，眉心浅色的莲花印记变成靡丽的血莲，这一刻，天生道骨的裴以，裴家长子，由人入魔！
……
碧水树为柱，云上影为绫。
裴以刚醒来就发现自己似乎身处一方小世界当中，而不是穿越界碑后的魔界。
比碧水还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似要穿破云霄，遮挡了裴以的视线，裴以拖着残破的身体在四周搜索，看能不能先找到一点灵草。
无奈周围的的奇花异草他一个也不认识，因此即使身体疼痛难忍，强烈的饥饿感侵蚀着他，他也没有采摘那些鲜艳的果子和草药。
到他膝盖这么深的落叶，他拨到最底层，还是绿意盎然，很反常。
裴以的直觉告诉他，这地方很危险，比世人谈之色变的人魔两界交界处碧水还要危险，甚至于两者根本不能拿来作对比。
裴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除了往前走之外，别无他法。他找了一根枯枝充做拐杖，说是枯枝，但其上嫩绿的叶子却展现出旺盛的生命力。
裴以的警惕心一提再提，若他不是因为某种原因跌入秘境小世界，那么他就还在魔界，而据父亲所言，魔界魔气肆虐，不适宜温和系草木类生灵修炼，能适应魔气的大多是一些狂暴类的植株。
而在魔界能出现这样一个小世界，如果是天地孕育的秘境还好，就怕是哪位大能开辟的小世界，那么不管他是不是身不由己进入这个小世界，对于大能来说，都是冒犯。
按理来说，他现在静静的待在原地等死可能就是最好的结局，但是血海深仇还没报，比起这样满心不甘的死去，他更想赌一把，赌他命不该绝，赌这一线生机。
裴以看着向他走来的女子，身姿娇媚，袅袅婷婷，他心里暗自戒备，她会是这里的主人吗？
裴以没学过仙魔之礼，他只好以凡间礼数朝这名女子深深一揖，恭谨道：“小子裴以，不慎闯入尊者道场，还望尊者恕罪。”
狐妙腰肢一扭避开了这一礼，笑道：“公子这礼我可不敢当，我不过是这洞天福地真正主人座下的一个小侍女，可担不起这个礼。”
红尘这么有趣，她又不是活的不耐烦了，虽然不知道这个凡人是怎么进入有重重禁制的醉生梦死，但既然尊者已经发话了，她可不能对这个凡人视之不见，能被尊者看在眼里，说不定日后会有大造化，现在还是客气一点比较好，再说人家真正拜的是尊者，她拥有几千年的寿命，还要好好活着呢，可不想折寿！
裴以一怔，只是短短几息，面上就恢复了冷静，家族的剧变让这个只有十岁的孩子迅速成长，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修真无年月，寒暑不知秋。
慢慢地，裴以从叫狐妙的女子这里了解到，此方秘境叫做醉生梦死，是尊者为自己开辟的道场。
狐妙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脸仰慕崇拜，裴以到不觉奇怪，不论是人是魔或是仙，崇拜强者都是本性，能在魔界这地方开辟出这种如世外桃源般的洞天福地，可想而知，这位尊者绝对是一方大能。
甚至……
裴以摇了摇头，把纷乱的思绪从脑海中甩出去，他的运气再好，也不可能那么好，能遇到那位消失了上万年的尊者。
待识海一清后，裴以又接着日复一日的修炼。
裴以小小年纪就可见未来的风华绝代，惨遭剧变后，彻底抛弃了以往身为裴家公子的傲气，在凡间他是那个世人称赞的裴公子，但在这仙魔之镜，一个连筑基都没修炼到的凡人再端着他那身架子，那么他现在就可以自刎以谢罪了。
以至于在一年内，他就和狐妙打好了关系，从狐妙那里得到了很多消息，而最让他感激的是，狐妙还给了他一本修炼书籍，是一本叫做《逢魔》的魔修典籍。
裴以拿到这本书时，神情微微恍惚，他还记得小时候母亲温柔摸着他的头道：“我家裴儿以后会成为最厉害的仙尊。”
世事弄人，母亲，孩儿没成为仙尊，反到是修了魔，让您失望了吗？
但也只是一瞬间，裴以本身就不是犹豫不决的人。既然决定了修魔，就不要再去想修仙的种种，事实上，随着这本书修炼过一年之后，他渐渐感受到了《逢魔》的强大，这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那种随处可见的修炼书籍。
为此他辗转了几夜，终于忍不住向狐妙问个清楚。
谁料狐妙看都没看他一眼，摆手道：“放心，这是尊者给你的，你就拿着修炼吧！”
说完不知为何，她眼神复杂的瞅了瞅裴以，话音一转，满含嫉妒道，“你的命咋这么好，你知道这是什么书吗？啊！”
没等裴以回答，她就抱着她的尾巴缩成一团，可怜兮兮道：“要不是我不能修魔，怎么会便宜了你，我好委屈。”接着就呜呜哭了起来。
而裴以这个不解风情的人，也没说安慰狐妙几句，就走了……走了！
狐妙看着关上的门，原本九分是装的，只有一分委屈顿时变成了十分。
裴以一个人回到狐妙给他安排的房间里，神思不定。
这位尊者为什么要给他这么好的修炼秘籍，他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想到这，裴以暗自嗤笑自己，真是痴心妄想，他现在除了这条命，还有什么？
这位尊者要是想要他的命，神识一动，他就会不知不觉的死去，哪里还需要人家这么破费心思。
狐妙对他的态度他不是不清楚，刚开始他以为是狐妙一个人待在这里久了无聊，而他的出现刚好让她转移了注意力，所以她才对她这么细致周到。
但后来仔细想想，狐妙一个几千年道行的狐狸，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东西没玩过，他是知道他自己的，本来就是无趣的性子，如今心神动荡之下，戾气深重，更是不好相处，她不可能因为他来这里以后她有了可以说话的人就对他这么认真照顾，除非是，是这秘境主人命令他的。
今天狐妙说逢魔是秘境主人给他的，更是证实了他的猜想，但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着他，今天才豁然开朗，不管是因为什么，秘境主人都对他有再造之恩，现在他唯一应该放在心里的只有好好修炼，报仇，以慰裴家上百人的在天之灵，之后无论如何，都要报答这位尊者的恩情。
心中一痛，眉间的血莲又艳了几分，裴以稳住心神，安抚动荡的魔息，重新归入寂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还昭示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