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宿醉柔乡

  姜西溟这一份不祥之感萦绕在心间,渐渐凝成为眼前容若的情思,让西溟不自觉地想到“深情不寿”这句话。
  神思越来越沉,越来越迷离悠远,仿佛飘渺入迢迢河汉,只是心中的那份牵心扯神的思念和心疼,如耳畔的琴声撩拨心弦让容若越来越无法自持,
  容若举杯望着灼灼红烛意阑珊,伤感起,泪眼朦胧道:“春浅,红怨,掩双环。微雨花间画闲。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消轻梦还。斜倚画屏思往事,皆不是,空作相思字。记当时,垂柳丝,花枝,满庭蝴蝶儿。”
  朱竹垞闻听这一阕诧然愣住,不禁赞道:“大有花间气象的佳作,容若今夜果然涌动真情了。”
  顾贞观却听出这分明是思念已在心中泛滥成灾,沉今日决堤倾泄,眼前这个平日间风日洒然的男子再也承载不了那沉甸甸地相似血泪。
  姜西溟此时,已确定了自己心内的猜测,容若定是为其他情丝所困,且一时半刻无法开解。
  此时,在内阁中抚琴的沈婉也闻听见容若轻泣之声,转过纱幔走了出来。
  沈婉从里间出来时,只见容若面色两颊绯红,一双剑眉深锁,手支撑着额角,俊逸的容颜撒落着含情恸痛。
  口中不住呢喃着:“无言暗将红泪弹。阑珊,香消轻梦还……无言暗将红泪弹……香消轻梦还……空作相思字,记当时……相思……”
  最后已渐不成声,两行清泪顺着紧闭的眼帘缓缓淌落,滴碎在月白的长衫上,洇湿了如梅花般的一片水痕。
  “容公子醉了,玉格,快去取浸一块温水软帕来。”沈婉侍立在容若身侧,用手扶住容若的手臂,缓缓地将其身体靠放在椅背上,从侧襟内抽出自己的手帕,轻轻擦拭容若侧脸残留的湿痕。
  沈婉心中隐隐翻搅着心疼,如此卓立于世的男子,竟情深至此,合该叫世间女子忍不住为其怜疼了心,即使心碎如秋日残红,又有何足惜……
  玉格轻轻地将用温水浸透的软罗帕递给沈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沈婉的眼睛。
  伺候沈婉已几年,她从来都是清冷如薄冰,从未见过如此温暖的眼神,那样的深邃,美丽。
  顾贞观见此情形心中一动,起身道:“沈姑娘,容若醉了,我们几个大男人心思不够细致,他此时就拜托姑娘了。”说罢给姜西溟递眼色,便与姜西溟一人驾着朱竹垞的一只胳膊向外走。
  朱竹垞还想说什么,已来不及,被顾贞观和姜西溟两人一边一个驾着糊里糊涂地就出了阁楼。
  一阵淡淡的木槿香缭绕在鼻息间,容若恍惚间觉着有人搀扶着绕过几重重叠叠的镂花清幔,眼前一座黄花梨的雕花秀床映入眼内。
  容若见了那床,现实脸上流出一丝疼痛,随即微微皱眉,口中含糊道:“怎么将我扶入这里了?我嘱咐过……每逢七夕……以及……以及……素月的忌日……才……才在栖霞阁内居住,平日都不……不要打……搅……”
  说话间胃里的酒气翻滚着向头顶涌,容若只觉得咽喉骤然一紧,旁侧有女子声音道:“快去寻个盆子来。”接着又听见脚步杂沓的声音。
  刚在床边坐下,容若身体已不能自持地向后面床内靠过去。鼻息间亦是隐隐细细的花香,容若深深嗅了一口,闭着眼,微红的脸颊上露出浅然幸福的笑靥。
  容若口中呢喃道:“月儿,你……总是这样清雅飘香……”口中反复咕哝着什么便再也听不清了。
  玉格端了一只木盆,盆内已经垫了一层木灰,走入屋内是见容若已经整齐躺在床上,疑是睡熟了,便将盆子搁在门边上。
  沈婉轻轻掀开绿玉雕篆的兽型香炉,从旁侧的一个木匣内捻出一小块香放进去,香炉盖子上的蹲着的玉麒麟口中顿时吐出徐徐青烟,缭绕如丝徘徊在整间绣房中。
  “时候不早了,你去打一盆温水来便也去歇着吧。”沈婉跟玉格说话间,已行至梳妆镜旁,缓缓摘下鬓侧的一根翡翠攒花玉簪轻轻搁在妆台的镜架上。
  不多时,玉格端着黄灿灿的一只铜盆悄声走进来,放在盆架上,目光投向镜中映出的沈婉的脸,目光中有请示的意味。
  沈婉在镜中对轻轻玉格点了点头,玉格便悄声退了出去,玉格退出内室时顺带着将内室通向面厅堂一对对朱漆红柱悬挂的层层曳地纱幔从银钩中放了下来。
  室内静悄悄的,窗外细雨簌簌地打在窗棂上,偶尔能听见一两声鸟儿惊梦般的呓语声,房檐的铜铃被风雨摇曳,清脆的金属声仿从遥远的天际仿若寺院内宁静的晚钟。
  沈婉取下簪环首饰,将发髻轻轻散开,及臀的瀑发倾泻而下,犹如黛染一般的黑亮柔美。
  卸了妆容,刚从窗边的睡莲中采了几片水红色的花瓣投入铜盆的水中,听见床上躺着的容若口中呓呓。
  沈婉将罗帕浸湿又细细地拧出水,悄然走至床边坐下,探身见容若额角浅浅地渗出一层细汗,沈婉倾身向前,用罗帕温柔地擦拭着容若的脸,红烛的光晕避开床幔映在容若脸上,柔和温暖。
  沈婉细细地轻柔地擦拭着容若的脸庞,忍不住打量起眼前这位相门之后且贵为御前一等侍卫,又兼满腹才情的奇男子来。
  从才情到家世,这个男子集聚着世间所有的美好于一身,就连身形容貌也同样被上苍无限眷顾着,俊逸翩然的匀称身形,白皙的皮肤上鼻梁耸直,剑眉娥目,及时此刻闭着眼睛也一样能感受到那丰神朗朗的气韵佳质。
  虽然身在锦绣繁华地,却并没有那些公子哥儿们嚣浮气焰,恰恰相反,那书卷气息掩也掩不住地从眉宇间流淌出来。
  更难能可贵的是虽然见惯了官场中炎凉世态,却扔不改那高华清洁的秉性。此时,沉沉睡去的模样,越发的如初生婴孩儿般的纯净,使人不自觉地心生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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