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夏夜自信起来:“我懂年报、利润、董事会里的权利分配以及怎么对股东大会里的王八蛋抛媚眼。”
  俞知闲离开了半寸,仔细端详着他女朋友的脸,装模作样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这听上去更性感了。”
  他继续吻她,直到路口行驶而来的汽车用大灯闪了他们。
  他以为是那些参与聚会的人开得玩笑,但当他抬头的时候,才发现麻烦来了。
  夏夜顺着俞知闲的目光,看见了从车里下来的俞知乐。
  她站直身子,并迅速地用手指抹去了俞知闲嘴边的唇膏印。
  俞知乐气派地下了车朝他们走来,活像个抓住子女早恋的父母,用挑剔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这一对儿。
  他的目光掠过夏夜,直接落在了俞知闲身上。
  “我有话和你谈。”俞知乐说,“是你跟我来,还是就在这儿谈。”
  夏夜看着俞知闲,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松开了。
  “马上回来。”他说完跟着俞知乐去了一旁。
  夏夜依旧靠在她的车门上,耳朵里时不时会刮进他们兄弟的对话,她听见他们的声音渐渐高昂起来,俞知乐的脾气似乎从他进入公司后就没有好过。俞知闲的声音始终不温不火,但他决定的事情总是在不温不火之中落定尘埃。
  “我知道我是你弟弟,但那并不意味着我一定要帮你。”这是俞知闲的声音,面对俞知乐的不满,他显得极为平静,“就算你再不喜欢秦姨,她也养过我。我不想看见我们家的事儿出现在八卦报纸或者社会新闻版面里。”
  紧接着是俞知乐压抑着的愤怒声音:“我以为你会和我一样讨厌秦双凝,她不是什么好女人。”
  “这不是我们做晚辈能评论的事情。”
  接下来他们又翻来覆去争论着同一个问题:俞知闲到底在帮谁。这样的话题叫人听着几乎没了耐心。
  夏夜突然转身朝他们走去,俞知乐看见她,偏头错开俞知闲的肩膀望了过来。
  “你都听见了?”俞知乐问。
  夏夜点点头承认道:“多多少少。”
  “你就不能给他点好作用吗?劝劝他,劝他理智点,聪明点。”
  夏夜有点无所谓地歪着头笑笑说:“我都和他在一起了,你觉得我能聪明到哪里去?”
  俞知乐绕过了他弟弟,朝着夏夜走了过来。
  “他之前和你商量过了?”他问道。
  夏夜仰着脑袋想了想,用一种讥讽的语气故作洒脱地表示道:“他不像是会听女人话的家伙。”
  “秦双凝未必会像我这样愿意和夏家合作?”
  “其实你也不是打心眼里愿意的。”夏夜尖锐地说道,“赚钱就是赚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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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目送俞知乐坐着汽车离开了,这条空旷的街道再次恢复了宁静,除了偶尔还能听到从车房里传出的吵闹声。
  俞知闲和夏夜并排坐在马路牙子上,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含在嘴里的香烟。
  “我妈的离婚申请书寄来之后,我爸根本没签字。只是十多年了,没人提起,所以大家都以为这婚已经离掉了,其实没有。”他向后仰起身子,一只手撑在了地上,慢悠悠地说道,“我哥讨厌秦双凝,连带着也讨厌她和我爸的儿子。我爸的遗嘱十几年来也都没变过,现在得了阿兹海默,更不可能更改了,这样一来,秦姨和我弟就一点没保障了。倒是我妈,结婚那时候也没签婚前协议,现在成了最大的受益人了,如果我爸不行了,第一顺位的受益人就是她。秦姨和我弟就可怜了,秦姨虽然也有股份,可并不多,比不了我爸手上的,更要命的是我弟弟,他得算是非婚生子女,拿不到俞家子女的信托基金。秦姨现在就是被这种情况激怒了,她和我姑姑关系不错,两人也许会对付俞知乐。”
  夏夜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任何的情绪。
  俞知闲知道那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但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说我不希望大家为了这些事儿翻脸,我哥就说我幼稚。在他看来这是你死我亡的事儿。”
  俞知闲看着夏夜,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不过就我手上的股份也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他就是图个心安罢了。”
  夏夜扭头看着他,闷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烟头在俞知闲修长的手指间闪着红光,他极偶尔地吸上一口,其余时间都放任香烟兀自燃烧。
  “这不是什么大事儿,况且我主意已经定了,说出来反而让你心烦。”
  夏夜含着嘴唇笑了一下,一种烦闷无力的感觉渐渐侵占了她的全部的神经。
  “这是你谈恋爱的方式吗?俞知闲。”她突然严肃起来,用一种失望的口气说道,“还是你给我的定位只是个哄哄亲亲就够了的‘小女友’?也许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但这是关乎你生活的事儿,而我似乎被你关在你的生活之外了。”
  夏夜并不打算等待俞知闲的回答,她缓缓站起来,望了一眼不远处俞知闲的车房。
  “你喜欢那种聚会吗?”她突然问道。
  俞知闲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办法,总有人提议,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瞧。”夏夜说,“你连你不喜欢这种聚会都没有告诉过我,那我到底了解你些什么呢?”
  第55章 无奈
  俞知闲走到路边一处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两杯热可可,夏夜拿了一杯,也不喝,只是捧在手里,让热气充满了她的手心。他们一路走到了这里,夜晚的寒风冻红了夏夜的鼻子尖,俞知闲打开被盖吹散了上面的热气,他满足地喝了一口热可可,目光透过杯子的上沿观察着夏夜。
  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全世界都安静下来,仿佛就是为了能让他们能不受打扰地说会儿话…
  便利店的落地玻璃后面有一排条供人吃早餐用的简易长桌,他们俩并排坐在了那里,一边喝着可可,一边吸着鼻子,不时没有理由地冲对方笑上一笑。
  “我们走吧。”俞知闲突然说,“离开亚城,去个小地方,买个农庄什么的。”
  夏夜没有当真,她的嘴唇因为寒冷黏在了纸杯的边缘,听见这样的提议,她只是皱着鼻子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她说,“我一点也不喜欢农村,我不喜欢没有霓虹灯的地方。”
  她扭头看着他,似乎是为了安抚他,说了几句俏皮话。
  “我不会开拖拉机,也不能挤奶,我会失业的。”
  “也是。”俞知闲笑笑说,将这个话题活生生地掐灭在了萌芽的状态。
  “为什么提呢?”夏夜敏感地问,“厌烦了朝九晚五?”
  “算不上。”俞知闲很快地否认了,他问夜班售货员要了一只笔,随后坐回来,在面前的纸巾上画了一个圆,“只是如果现在不离开这里,今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就难以脱身了。”
  夏夜并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她靠过去了一些,看着俞知闲将那个圆分成了不均等的扇形,她随即意识到,俞知闲正在画一张股份分配图。
  “我并非要隐瞒你什么。”他说,“只是我实在懒得重复这些破事儿,说一遍就烦一遍,我以为我根本记不住这些东西,但下手一画,发现这些数字竟然都在脑子里,见了鬼了。”
  他一边抱怨,一边在那些扇形上标上了数字和名字,并在圆圈外面写下了“亚新”两个字,这是俞家的控股公司,俞家人所有的对外投资,除了以个人持股的方式之外,全部通过这家亚城新远股份有限公司进行。包括对下属最赚钱的博彩公司新远娱乐的投资。俞知闲在最大的那块扇形里写下了他父亲的名字,他父亲俞和浦目前控制着亚新公司34%的股份,如果根据目前的继承情况,在他父亲过世或者被宣布非完全行为能力人之后,17%的股份将有俞家兄弟的亲生母亲林显贞继承,另外的17%将会由俞知乐和俞知闲二人平分。也就是说这三个人的股份占据了亚新公司三分之一以上,根据亚新公司的章程,所有的重大决策必须由代表三分之二以上股份的股东同意,也就是说,除非这母子三人如果能够齐心,那就能够控制亚新的大部分决策。
  “但这不是重点。”俞知闲在旁边再一次迅速地画出了一张股份分布图,“这是新远娱乐的股份分配图,亚新百分之六十的投资利润收入来自新远娱乐。也就是说,通过亚新控制新远娱乐是最重要的事情。但亚新目前只有新远娱乐28%的股份,我爸之前曾经个人持股7%,但在前年已经转让给了秦双凝,顾氏操盘的盛世基金占了9%的股份,新远娱乐是上市公司,目前有38%的公众股份,这一部分是可以从二级市场收购的。至于剩下的……”俞知闲抬头看了看夏夜:“属于你们夏家的金彩基金。”
  夏夜知道这部分股份投资的情况,在之前的一段日子里,亚城的博彩业曾经因为某些政|策原因产生过动荡,新远娱乐因此遭到了资金瓶颈,后来经过几轮谈判,夏夜的伯父,也就是夏阳的父亲夏秉廉拍板决定,由夏氏控制的金彩基金向新远娱乐溢价增资,以解决新远娱乐当时面临的财务困境。
  夏夜问低头看着这满满一张纸巾的图表,手指在属于金彩基金的19%的股份数上轻轻一划,敏感的商业嗅觉已经让她明白了俞知闲所没有说出的那句话。
  “你在担心,金彩基金所持有的股份将会成为你哥哥和秦双凝争夺新远娱乐的一记重注对吗?”
  俞知闲丢下笔,转身面对夏夜点了记头。
  “不管我怎么和俞知乐之前如何不对付,说了怎么样的厉害话,但如果面对一些对他十分不利的情况,我还是会站到他那边的。”他用手指勾起夏夜脸颊边的一缕长发,一卷一卷地玩绕着,“可是你们家没有这个义务,在商言商,如果秦姨开除更优越的合作条件,金彩控股未必不会站到秦姨的那边去。”
  夏夜没有否认这种可能性,她坐在凳子上微微发怔,在她印象中,她的伯父是一个十分精明的商人,在俞家的动荡中,未必不会产生分得一杯羹的想法,严格说起来,这正是扩张利益的好时候。
  “你说的对。”夏夜看着俞知闲,有些无奈地玩笑道,“我终于知道你为啥不想提这事儿了,咱们有可能成为罗密欧与朱丽叶是吗?”
  她歪着头躲开了俞知闲那根不老实的手指。
  “不至于那么惨。”俞知闲低沉地笑了起来,他喝干了可可,将杯子扭成一团丢进了垃圾箱里,“但我担心你会夹在我和家族利益之间为难。”
  夏夜也想到了这一点。
  “那真糟糕。”她说,声音听上去有些没有把握,“我还没想好怎么做到不偏不倚。”
  她想了想,随后烦躁地哦了一声。
  “那根本没可能,不可能不偏不倚不是吗?”
  俞知闲笑着拉起她,带着她走出了24小时便利店。他用有些粗糙的手掌握着她的手,像个温暖的熊皮手套似得替她挡住了冷风。
  要不是热可可的原因,要不就是冷风的缘故,夏夜越走越清醒。她知道现在去担心以后的事情还有些为时过早,但俞知闲又一次走到了她的前头,每当她开始埋怨他是个幼稚而不懂人心的家伙时,他总会让她大吃一惊,她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觉得自己应该对人多些信心。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个想事情那么深入的家伙。”她说着,像个不成熟的小女孩一般晃了晃俞知闲的胳膊。
  俞知闲皱着眉头嗯了一声。
  “我喜欢把事情往坏的那方面想。”他说。
  夏夜心想,这也是她的坏毛病。
  “倒也不会有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只是会很心烦。”她中肯地说,而俞知闲也跟着点了点头,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这就是我讨厌这个地方的原因,事情总是会很复杂。其实不管他们谁得到了公司的控制权,输掉的那一方都不会成为穷光蛋。”
  “是的,我知道。”
  “所以这不是为了钱。”
  “如果是为了钱倒也算是个理由。”
  “猩猩打架是为了□,他们却没有一个好理由。”俞知闲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夏夜一边笑,一边感到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你确定不愿意和我去乡下。”
  “那我的高跟鞋怎么办?”
  “我可以给你买球鞋。”
  “我不想闻大粪的味道。”
  “那去一个没有大粪味道的农场。”
  “我不喜欢。”
  “女人有时候不能老根据自己的喜欢来做事,得问问男人。”
  夏夜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又有些紧张地看着俞知闲。
  “你到底想说什么?”
  俞知闲松开了夏夜,两只手有点不安地插进了裤子口袋里。
  “我知道这不算是个好时候,但是我怕今后说这话会更不是时候。”他看上去有点不自在,但是眼睛发亮,态度坚决,“我是在求你嫁给我呢。你这个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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