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王氏没想到凤娣这么快赶回来,脸色变了几变,琢磨过继这事儿她回来也一样,这是自己日后唯一的指望,谁也甭想拦着,书南眼瞅着不行了,没儿子,再没有个孙子,她在余家还有什么地位。
  先头让二姑娘顶着书南的名儿出去走跳,是存着书南能好的心,如今儿子要不行了,空留个名儿有什么用,她再厉害,也是余家庶女,还能漫过自己这个明媒正娶的太太。
  想到此,脸色一正道:“二姑娘回来了,我还说怎么也得半个月呢,正好姑娘赶上了,我这儿正有件事儿要跟你说,咱余家三代单传,从老太爷那辈儿就是一个,到你大哥哥这儿也没多个兄弟,若余家但能还有个男丁,我也不会想出这个过继的法儿来,也实在没辙了,你大哥哥眼瞅着不行了,虽我心里疼的慌,可也不能不为余家想想,横是不能从你大哥哥这儿断了香火,真那样,将来便我去了,也有脸见余家的祖宗,却不想这事儿忠叔死活不应,攥着祠堂的钥匙不开门,你两个舅舅这才恼了。”
  舅舅?凤娣扫过那两个王家的舅爷,目光一闪,近前先施一礼道:“两位舅舅万福。”
  王氏的书信早送娘家去了,故此王家这两个舅爷,别看刚来的冀州府,可余家怎么回事儿,比谁都清楚,即便妹妹说这个二姑娘多厉害多厉害,冀州府满大街都是余家大公子,翻了余家的冤案,重新开张庆福堂的事儿,可两人还真不大信,说到底儿,一个十四的丫头片子,再厉害能厉害到哪儿去,值当怵成这样吗,根本没拿凤娣当回事。
  这会儿见凤娣还给他们行礼,大喇喇的摆摆手道:“二姑娘多礼了,一家人用不着如此客气。”
  凤娣却道:“有道是礼多人不怪,却这一家人的话儿,舅舅可说差了,虽说您二位是太太的亲兄弟,我余府里的舅爷,千里迢迢上门,该着远接高迎的伺候着才对,却到底是客,若是论亲戚说闲话儿,自然怎么都成,若说到余家的家务事儿,却没有外人掺合的余地,是好是歹都是我余家的事儿,跟外人没一文钱干系,忠叔,请两位舅爷客居里头进茶。”
  那个年纪稍大些的猛地站起来道:“你别口口声声用余家的家事儿说嘴儿,我妹子若是个有主意的,哪有你这个庶女出头的份儿,别以为掌了余家两天事儿,就了不起了,我妹子是你嫡母,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敢不听就是忤逆不孝。”
  凤娣笑了起来,脸色一沉:“,纵然忤逆不孝,也轮不上你姓王的教训,本来我还想着您二位是府里的舅爷,再怎么着也得瞧两分面子,如今看来,是我多余了,既两位舅舅口口声声说我忤逆不孝,若外甥女今儿不忤逆一回儿,两位舅舅想必失望的紧,既如此,就如了两位的意,来人把两位舅爷轰出去。”
  “你,你大胆。”王二舅指着她手都哆嗦了,凤娣笑了一声:“我的胆子是不小,这次是轰,下次就是打,不信两位舅舅可以试试,看我余凤娣敢不敢,轰出去。”
  牛黄在门外头听半天了,这几天让这两位舅爷磨的别提多憋屈了,早就摩拳擦掌等着呢,这会儿听见风娣的吩咐,哪会怠慢,叫上几个小厮跑进来,连推带搡的把王家两位舅爷推了出去。
  王氏不想她如此大胆,前头见她处处礼数周到,还只当他是怕自己这个嫡母呢,如今看来,这丫头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过,那些都是面儿上恭敬罢了,不然,怎敢当着自己的面儿把自己两个兄弟赶出去。
  王氏的脸都气红了,把侄儿交给春桃领到后头去,一拍桌子道:“真是让我开眼了,我余家真出了这么一位大逆不道的,敢把舅爷打出去。这是哪家的规矩,不如把我这个嫡母也打出去的好。”
  凤娣却不急,脸色也缓了不少,开口道:“若论规矩,也是我余家的规矩,轮不到姓王的指手画脚,忠叔是老太爷跟前的人,在我余家待了大半辈子,早就是我余家的人了,我爹临去前,把我余家的秘方一分两半,一半放在太太这儿,一半交给忠叔,余家的祖训家规上的记得清清楚楚,余家的药方,传儿不传女,传子不传媳,我爹既然把秘方交给了忠叔,就说明,忠叔是我余家人,不是什么奴才,是余家的正经长辈,便太太见了都要称呼一声忠叔,两位舅爷如此对忠叔,若我还客客气气的奉为贵客,就白姓了这个余字,白当了我余家的女儿。”
  “公,子……”余忠老泪都下来了:“您这是何必呢,老奴本就是奴才,却老奴这个奴才生是余家人,死是余家的鬼,得老太爷老爷重托,只要我余忠还有一口气,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余家倒了,更不能让余家落到外人手里。”
  王氏脸色白了白,知道刚才两个兄弟那些话,的确说的重了些,余忠的地位在余家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之所以装聋作哑,就是想把过继的事儿快些弄成了,也免得到时候没了后路。
  想到此,开口道:“是我两个兄弟的不是,我这里替他们给忠叔陪个不是,忠叔莫放在心上才是。”
  余忠忙道:“太太说着话可不要折煞老奴了。”
  王氏这算退了一步,气氛略缓,却又道:“今儿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索性就把话说明白,南哥这个病拖到今儿,也差不多到了头,郎中也说了让预备后事,这后事不后事的,如今二姑娘顶着南哥的名儿在外面掌着庆福堂,南哥这后事自然办不得,虽说委屈了南哥,可也只能如此,谁让他是余家的子孙呢,为着余家也应当。”
  说着,拿出帕子点了点眼角:“只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南哥这个身子连个媳妇儿都没讨,更不要说一儿半女了,到底没了指望,如今之计,若不过继个子嗣,莫非要看着余家断子绝孙不成,这话便是拿到祠堂当着余家的列祖列宗,我也敢说,二姑娘,如今咱余家是你当家,你说句话,我知道二姑娘有本事,是我余家的大功臣,若二姑娘是男丁,我再不会起这样的念头,只二姑娘再能干,到底是姑娘,这几年在余家还说得过去,难道能在余家一辈子,早晚还不要寻婆家,到那时余家怎么办,庆福堂怎么办,刚二姑娘也说了,祖训家规上写的清楚呢,传子不传女,传子不传媳,二姑娘掌事儿如今都违了祖训,只余家正在难上,也便顾不得了,如今难过去了,怎么也得想想以后吧。”
  以后?凤娣暗暗冷笑,这会儿跟她提以后了,当初怎么不提,当初十大药行的人堵着门要债,官府里的人命官司悬着,时刻要来拿人封药库,那时候怎不见她提以后,因为那时候不知道有没有以后呢,所以提了也没用,如今难过去了,庆福堂也理顺了,太太就想起以后了,怕儿子死了以后没着落,就要过继,过继孙子是假,想着把余家的买卖拢到她王家手里是真。
  不然,就这么点子小事至于来两个舅爷吗,又不是打狼,先头余家朝不保夕的时候,怎不见王家来人,这会儿见风头过去,来捡便宜了,做他的春秋大梦。
  想到此,便问:“太太想过继谁?”
  王氏一听以为凤娣要应了,忙道:“我想着余家纵然有些旁支,也早不在冀州府了,便寻了去,大老远的带来,隔着这么多层,总也不亲,倒不如近巴巴的寻一个知根儿底的,别管姓什么,进了门就是余家人,正巧我大兄弟家里有三个小子,这最小的一个自小跟我投缘,人也聪明,就是刚才我跟前那个。”
  忠叔刚要说什么,凤娣抬手止住:“这么说太太想过继您娘家的侄儿了?”
  王氏点点头道:“这样知根知底儿的总比那够不上的旁支儿强些。”
  凤娣道:“我怎么听说您要过继个孙子呢,这可差着辈儿呢。”
  王氏道:“小孩子家家的讲什么辈分,轩哥儿虽是我侄儿,可年纪小,进我余家排在孙辈儿上也没什么,横竖不绝了香火就是了。”
  凤娣眸光闪了闪道:“太太若这么说,我可就得无冒犯着跟您掰扯掰扯了,别管是儿子孙子,若过继王家的儿孙过来,这是继我余家的香火呢,还是续你王家旁支儿呢,便今儿我应了太太,余家的祖宗可也不能答应,余家的祖坟里埋的,后头祠堂上头摆的,哪一个不姓余,太太把王家的人过继成孙子,就不怕祖宗怪罪吗。”
  王氏脸色一变道:“姓余的不是没人了吗,与其让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旁支儿得了便宜,还不如我娘家侄儿呢。”
  凤娣倒是笑了起来:“太太这话说的,纵再远,也是余家人,一笔写不出两个余字来,根儿上的祖宗都是一个,我看太太还是在余家门里挑一个吧,这才和祖宗规矩。”
  王氏气道:“我上哪儿寻这样一个人去,难不成让我满世界踅摸去。”|
  凤娣知道她还是惦记着她娘家侄儿,可这事儿没的商量,便过继个余家门里的,也得先过自己的眼呢,自己费劲辛苦赚下余家的产业,总得知道交在谁手里吧,看顺眼的成,不顺眼的滚蛋,甭想在她这儿找便宜。
  想到此,开口道:“太太若信得过,我使人去寻余家的旁支儿。”
  王氏哼了一声:“姑娘可是大忙人,里外上下都离不开呢,哪有空闲管这样的事儿,交给姑娘,我可有的等了,不定明年也成不了,倒还不如去佛堂念念,经保佑着南哥的病好了,还更切实些。”
  这里正说着,忽的牛黄蹬蹬的跑进来道:“公,公子,可了不得,外头来了娘俩,说来寻爹的,那当娘的有三十上下,那小子瞧着有七八岁了,那模样活脱脱就是咱们老爷是。”
  凤娣一愣,看向忠叔,忠叔摇摇头,凤娣暗道,莫非是骗子,怎么偏赶在这时候来,凤娣看了眼王氏,王氏道:“哪来的骗子寻什么爹,可着冀州府,谁不知道我余家就南哥一根儿独苗。”说着瞪了牛黄一眼。
  牛黄忙道:“奴才可没说错,不信太太去瞧瞧。”
  凤娣道:“瞧什么,把人先带进来问明白了再说。”
  牛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王氏道:“二姑娘这是要做什么,余家就南哥一个,你让他进来做什么”
  凤娣道:“不让进来,就在门口吵嚷着不成,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给人听了去,像什么话,太太不用急,一会儿人来了,咱们问清楚了,若是骗子,送到到衙门里发落,若不。”
  王氏尖着嗓子道:“就是骗子。”
  说话儿间牛黄从外头领了娘俩进来,迈进门槛,一打照面,凤娣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可真是,天下间竟有如此相像的人,那眉,那眼,那嘴,活脱脱就是她爹余庆来儿童版,就算拥有最牛的整容技术,也整不出这么像的。
  再看那个娘,三十上下的样儿,五官端正,皮肤白皙,瞧着也不像烟花女子,倒想个正经过日子的良家妇人,不知走了多远,风尘仆仆,两条腿上沾了不少泥。
  牛黄道:“这就是我们大公子。”
  那妇人看了凤娣一眼,蹲身道:“大公子万福,奴家郭云娘,乃是登州府郭家村人士,那年老爷去找参,路过我们村病了,在我家养了一个月才好,奴家便跟了老爷。”
  “你,你胡说,你个不要脸的女人,跑我余府里坑骗来了,你那小子不知是哪个野汉子的种呢,倒千里迢迢的跑来按在我家老爷头上,来人把她带去衙门,告她一个欺诈之罪,一顿板子打下来,管保她再不敢扯谎……”
  ☆、第33章
  凤娣的感觉是,想什么来什么,这回来的一路,她也想了,如果王氏执意要过继个孩子,她根本拦不住,任何世界都有它的规则,而这个世界的规则跟中国古代基本一致,男权统治下的社会,信奉的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而余家这个后,眼瞅就玩完了,且没留下子嗣,所以,过继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而余家同族里,即便有合适的人选,就像王氏说的,不知在哪儿呢,且千山万水的找回来,也真有点儿不现实,凤娣刚才应了替她去找,也的确是拖延之词。
  主要这事儿有些突然,她还没想出应付的招儿来,若依着王氏把她侄儿过继过来,凤娣绝不答应。
  王氏的想法她很清楚,她扫听过王家,凭着茶叶起家,王氏的爹在的时候,着实兴旺过几年,不然,当初也不会倒贴两万银子把闺女嫁给余家。
  可这买卖传到王氏两个兄弟手里,就不成了,用现代的话说,这富二代当惯了,也就没心思做买卖了,反正铺子在那儿摆着呢,短不了吃喝花用的进项,也就不大上心了。
  且一个比着一个的能造,王家老爷活着的时候,还有些收敛,王家老爷一倒头,可算脱了缰绳,花天酒地吃喝嫖赌,兖州府里,王家这两位舅爷可是有了名儿的荒唐。
  尤其老二,王成贵,比他哥成才还能折腾,家里纳了六房小妾不算,还弄了个粉头养在外头,都快赶上西门庆了,纵王家有坐金山,也架不住这么挥霍,且这两年,买卖一落千丈,进项少了,花的却多了,王家的底子早给这哥俩掏空了,如今就是个架子罢了。
  这才想起了冀州府还有个妹子,前些日子瞅着余家快完了,自是不会凑上来,如今见余家缓过来,瞅准了余家这快肥肉,哥俩这才千里迢迢跑冀州府里折腾,想依傍着王氏,一点一点儿把余家弄在手里。
  凤娣觉着,这哥俩或许早就惦记上余家了,不然,那三个铺子也不会亏这么多年,若后头没有人撑着,那三个掌柜的怎敢如此大胆。
  凤娣倒不是怕王家,是没必要,且不管她以后能把余家的买卖折腾多大,庆福堂永远都是根儿,说白了,就是基地,有了这块基地,进可攻,退可守,但前提这块基地必须稳如泰山,这底子得坐实了。
  而这个忽然蹦出来的娘俩,至少比王家人要无害的多,虽然不知这娘俩底下的心思如何,外来的娘俩总比王氏好控制。
  从一开始,王氏就存着心思,不是当初实在过不去,王氏绝不会同意让自己出来主事,而自己出来了,她又想着处处掣肘,眼瞅余书南一死,她掣肘的依仗要没了,又想出过继一招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把余家把过去。
  想什么美事儿呢,自己劳心劳力的折腾这么多年,让她擎现成的,有这么好的事儿吗,真当自己大公无私了啊,所以说,这娘俩来的好,正解决了问题。
  不用再想招儿了,即便是庶子,也是余家的子孙,余书南一死,这个庶子就是余家仅剩的男丁,正好可以挟制住王氏,至于将来如何,还远着呢,如今且不用想这些,只要这小子懂事,没准还是自己个帮手呢,若这小子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照样能把他收拾了。
  不过,前提是的确定他是余家人,这一点儿尤为重要,其实,就看这小子跟她爹如出一辙的模样,就已经□□不离十了,可还是得问清楚,得让王氏无话可说。
  想到此,凤娣看向余忠:“忠叔,您看……”
  余忠明显有些激动,本以为余家到此绝了血脉,不想外头还留了条根儿,到底是老天有眼,余家既有二姑娘,如今又有了承继的香火的子嗣,还愁什么,眼睛都不错一下的看着那孩子。
  那孩子明显认生,缩在她娘身边儿,眉眼有些怯懦,小心翼翼的看着忠叔,余忠冲他伸出手道:“我是余家的管家余忠。”本来没指望那孩子应答,不想那个娘却低头摸了摸儿子的发顶道:“书北怎么不说话?”
  那孩子抬头看了看他娘,点了点头低声道:“娘说过,您是忠叔,爷爷跟前的人,余家的长辈。”
  余忠的眼角有些湿润,王氏忽然冲过来扬起手就给了那妇人一巴掌:“你个不不要脸的贱人,贱人,胡说,这野种根本不是我余家人,不是……”说着,把那孩子用力一推,那孩子没站住,摔了一跤,额角却正好磕在一边儿的桌子角儿上。
  王氏使的力气很大,那孩子的额头顿时就磕出血来,血顺着额角流到脸上,看着就疼,那孩子哇一声哭了起来。
  王氏却仍不罢休,上去把那孩子拽起来往外拖:“滚,滚出我余家,你不是我余家的人,不是。”那孩子被她拖的踉踉跄跄的哭越发大声。
  凤嫣急的不行,刚要过去,却给凤娣一把拽住,低声道:“再等等。”凤嫣不明白的看了眼凤娣,虽不知她要干什么,但心里知道,凤娣的话总不会错。
  当娘的自然不能看着孩子被人这么着,那妇人忙扑过去,把孩子夺回来护在怀里,王氏却不依,一边儿撕扯一边骂,骂的别提多难听了。
  凤嫣都傻了 ,在她的记忆力,即便太太总是冷淡淡的,不怎么理会她跟凤娣,礼数上却还算过得去,可眼前这个人却像一个疯妇,扯着那妇人打骂的样子,颇有些狰狞。
  王氏真恨到了极致,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忍着,忍着,从嫁进余家那天就开始忍着,忍着婆婆的挑剔,忍着丈夫的冷落,忍着下人的慢待,所有人都知道,她是怎么嫁到余家来的,因为余家的药船烧了,没了周转的银子,余庆来才娶她,跟她这个人没有任何关系,就是为了她陪送过来的那两万两银子,能救余家的急,能解余家的难。
  余庆来不喜欢她,一个月也不来她房里一次,甚至对她的丫头,都比对她好,她的公婆也瞧不上她,嫌她没本事,嫌她管不了家,底下的人,面儿上都叫她一声少奶奶,背过身儿就嚼她的舌头。
  她都不知道自己当初是怎么忍过来的,却到底过来了,余家上下再瞧不上她,也没用,她生了南哥,余家唯一的子嗣,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余庆来再不待见她,为了儿子也要过来她屋里,公婆再嫌弃她,对南哥儿也是真心呵护疼爱。
  她熬出来了,终于扬眉吐气,靠着南哥,她这一辈子都不用再忍着了,哪怕南哥去了,她也能过继个孙子,庆福堂还是她的,余家还是她的。
  却怎么冒出来一个子嗣,不,不可能,这一定是骗子,这一定是假的,她不信,不信。
  王氏伸手去夺妇人怀里的孩子,她的力气奇大,纵那妇人把孩子紧紧护在怀里,也给她寻着机会夺了过去。
  王氏夺过孩子,脸色更加狰狞,一伸手掐在孩子的脖子上,嘴里喃喃的道:“我掐死你,掐死你,你个孽种,孽种……”
  那妇人急忙过来掰她的手,一边掰一边道:“齐儿不是孽种,是老爷的血脉余家的子孙,你放手,放手……”
  终是掰开了王氏的手指,把孩子救了下来,那孩子咳嗽两声,惊恐的望着王氏,王氏还要过去,忠叔却挺身挡在娘俩前头,沉声道:“太太要做什么。”
  王氏仿佛刚清醒过来,定定看了余忠半晌道:“他不是余家的子孙,他是孽。”
  余忠道:“事情还没问清楚,即便不是,也不该太太动手,更何况,即便不是,也是一条性命,太太想掐死这孩子不成。”
  王氏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坐子椅子上,忠叔这才转身看向那孩子,伸手想摸摸孩子额头上的伤,那孩子大约是怕了,吓得一缩,缩到他娘怀里,那妇人哄了半天才勉强露出头来。
  忠叔怀里掏出止血散,给孩子抹在伤口上:“别怕,只你娘把话说清楚,就没事儿了。”说着看向那妇人:“干系到余家的子嗣,也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需当有个凭据。”
  那妇人愣了愣:“那年爷在我家住了一个月,便有了书北,爷虽不知,却也留下话来,说若有了孩儿,男孩就叫书北,女孩儿就叫凤娉,说转过年,便使人来接奴家,不想这转过年就是整整七年,奴家生下了书齐,本想寻来冀州,让孩子认祖归宗,奈何我爹病卧在床,直到年前,我爹去了,料理完我爹的丧事,这才寻了来,路上走了两个多月,才进了冀州府,打听着余府的门寻过来的,爷走的时候,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没有凭证。”
  忠叔不禁为难了,这没凭证可怎么好,凤娣这时开口道:“你仔细想想,我爹可留了什么东西?”
  那妇人忽的想起什么,把自己背上的包袱拿了下来,放在地上打开,从那几件旧衣裳里头摸出一个铜质的铃铛来,有些迟疑的递给忠叔:“这是爷的东西,临走忘在家里的,能算凭证吗。”
  看见那铃铛,忠叔愣了愣,把铃铛接在手里仔细看了又看,眼泪唰就落了下来,转过身跟凤娣道:“公子想必知道,咱余家祖上就是个跑江湖的郎中,公子别瞧这铃铛平常,却是祖宗吃饭的家伙,后咱余家创下了庆福堂,虽说不用再指望这个吃饭,却是咱余家的根本,一代一代的传下来,举凡余家掌事儿的都有这么一个铃,是意在告诉余家的子孙,到什么时候都不能忘了余家根本,就算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有这个铃,与人瞧病,也不至于饿死,老爷这个铃,七年前去关外一趟回来就不见了,老奴还只当丢了,却不想是落在了这里,公子瞧,这铃最里头,刻着老爷的名讳呢,照着日子算,这孩子的确是咱余家的血脉。”
  凤娣看了看那铃铛,果然最里面用极小的字刻着庆来,王氏仿佛冷静了下来,半天没言声,这时候却冷声道:“一个铃铛如何做的准,若她寻了工匠,要一百个也有,至于老爷的名讳,可着冀州府谁人不知,只若有心,略一扫听就能知道,刻在铃铛里也寻常,就凭这么一个铃铛,就说是余家的血脉,岂不是过于草率,这血脉香火可轻忽不得,若弄错了,你余忠能担待的起吗。”
  这真是要刻意为难了,说白了,就是不想让这娘俩进余家的门,也是,这娘俩进了余家,等余书南一死,王氏这个光杆儿太太又算什么呢,故此,就算明知道这孩子是余家人,也得咬死了不认。
  却这事可由不得她,凤娣目光闪了闪,走过来问那妇人:“你再想想,还有什么?或者我爹跟你说过什么话儿,你记得多少,就说多少,只要是实话,说什么都行,再有,我爹也不可能就一个人,身边儿就没跟个随从什么的?”
  那妇人看着凤娣道:“爷身边儿跟着的伙计是余安。”
  凤娣心里叹了口气,竟是余安,这可是死无对证了:“还有什么?你再底细想想。”
  那妇人低下头很久,忽的抬起头来:“奴家想起来了,爷病在我家,写了张方子,让我爹去药铺抓药,却写了三张,交代我爹去三个药铺子里抓,回来合在一起熬的,后来我就问爷,明明是一个药方,做什么要分三回抓,爷说,那是余家的祖传秘方,绝不能给外人瞧去的,说,若是在冀州城也不用如此费事,只买了余家的逍遥散回来,吃上两天就能好,奴家就问逍遥散是什么,爷给奴家说了个汤歌儿,奴家倒是记下了。”
  说着,低头摸了摸孩子的头:“书齐,娘教过你的那几句话,是什么,可记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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